闹三年自然灾害最厉害的那年冬天,冷得蝎虎。
有一天,大雪纷飞,冰冷彻骨。王有德去四道岗给刘老爷子送一小口袋炒黄豆,也就有好汉子一捧不满的东西,比常日里喂猪加的食料还少。那年赶上秋涝,几乎颗粒无收,家家节衣缩食,瓜菜代饭,狩猎捕鱼,熬过严冬。
一捧黄豆,在那时节已经金贵的不得了了。
刘老爷子感激不尽,非留他吃了晌午饭再走不可。缺粮的年景,哪能留在人家家吃饭,王有德死活不待,刘老爷子看也留不住他,给他塞怀里两个刚出锅的橡子面窝头,也就有小孩拳头般大小,王有德死活也推不掉,只好揣走了。
回家的路上,天空中刮起了大烟泡,西北风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迎着凛冽寒风往家里走。
走到一半路的光景,大老远的隐隐约约看到雪地里有一个黑东西,好像什么动物蹲在雪地上。
他想:这要是一只野狗或者狐狸什么的就好了,逮住了回家可以炖了大吃一顿,要是狼的话,就麻烦了,饿得一点劲都没有,身上仅存着这一点走路的力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抓住野物了。
都快走近了,那个黑东西还是一动不动,擦一擦眼睫毛上的冰霜,仔细一看,黑东西不是动物,而是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雪地上,光着头没戴棉帽子,一头一脸的白霜,胸前大棉袄的襻扣都解开了,裸着前胸,两手向前水平伸直,手掌向下,僵直的手指轻轻的上下摆动着,紧闭着双眼,面带笑容,上下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自言自语嘀咕什么。
难道他是在雪地里烤火吗?
走到他跟前,扑拉掉他脸上的霜雪再看,这不是要饭的孙瞎子吗?他摆出的就是在烤火的姿势。
王有德刚来北大荒时,就听人说过,人在要冻死之前,都幻想着身前有一盆火,伸出手来烤火。
烤着烤着,上来热量了,穿着衣服觉着热得慌,要解开扣子,甚至脱了衣服,光着身子烤火。等到把衣服都脱得光光地烤火了,还觉得热的时候,离冻死就不远了,快成冻死倒了……路上被冻死的人,临死大都保持着烤火的姿势。
孙瞎子没全脱了烤火,算是侥幸。
王有德赶紧给他系上扣子,从雪地里找回棉帽子,帮他戴头上,大声呼唤他,想使他从烤火的梦境中醒来。又把自己身上的皮桶子(光板毛朝内皮衣)脱下来给他穿上,见他还不醒,光喊不行,就连踢带打,终于把孙瞎子从梦境中的火堆旁呼唤了回来。
一想他肯定是又冻又饿的,狠了狠心,把怀里刘老爷子给自己俩儿子救命的窝头掏出来一个,橡子面窝头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他把窝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塞进孙瞎子嘴里。
看他慢慢的会嚼东西了,王有德长吁了一口气,等他慢慢地把一个小窝头都吃完了,才扶起他来,一步一挪的向六合屯方向走去,雪地上留下两人拖得长长的斜斜歪歪的脚印……
大老盖老婆每天按时按晌的吃避孕药,比每天吃饭的时间掐的还准确,有时候忙道的会忘了吃饭,但从未忘过吃药。
你别说,这药还真挺灵的,吃了三四个月,眼瞅着一瓶子药就要吃完了,夫妻俩这段时间啥事也没耽误,有避孕药保驾护航,俩人炕上鼓捣的,好像比以前更勤了,一点也没有要怀上孩子的征兆。
你说也奇了怪了,上面往嘴里吃药,就能管住下面不生孩子。
这可能就是广播匣子里说的科学,真是科学的不得了了。但她还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为啥自己吃药,当家的大老盖怎么好像没有以前精神头大了,自己要是不蹭咕的话,他夜里捅咕醒自己的次数,好像比以前减少了。
这药那也太灵了,隔着肚皮都能把老爷们给治蔫吧了?可不是吗,老爷们要是告熊了,软蛋了的话,自然而然就避孕了。
干脆直接给他吃算了,省着我吃了再传染给他了。
大老盖一大早起来,扒拉一口饭,就匆匆忙忙出门,去南大岗包忙道他那群下蛋鸡去了。
大老盖老婆把一窝子孩子都从炕上叫醒,穿衣撒尿,洗脸吃饭,把下地的和上学的都打发走了,把在家留守的小嘎儿统统轰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