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王有德一家老小在东大岗包上马架子里安顿下来,总算熬过了那个令人生畏的严冬。
春天,在刚刚冰雪融化的黑土地上吐绿发芽了。
昨天还白雪皑皑的旷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绿水汪汪芳草萋萋的沼泽地了。
东大岗包孤零零地傲立在一片水泽当中,就像大海里迷失了方向的小木筏子,在一片迷茫的晨雾之中寻找航向。
绿草碧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棕黑色的塔头(沼泽地水草长成一个个个圆柱状)上,独脚站立着一只白色的长脖子老等(白天鹅),它正密切注视着水中的情况,一旦发现有鱼群游来,它就会一跃而起,奋力腾空,又猛然扎进水里,瞬间,叼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跃出水面,飞到半空之中,然后,又降落在塔头上,一边大口品味自己的劳动果实,一边侧着头,又盯着水里的情况。
有德娘领着拴住和大地俩孩子在水边用铁筛子捞鱼,生怕两个孩子掉到沼泽地里,她给小哥俩一人腰里栓了一根绳子,另一头绑在一棵小树上,绳子的长短,刚好够到水边,能够着水玩,再想往前就走不了,拽不动了。
不到半天的功夫,有德娘捞了大半面盆鱼,一捺长的白漂子(一种白色小鱼),巴掌大小的鲫鱼瓜子,还有小一点的泥鳅和老头鱼。
东大岗包顶上,王有德两口子和拴住他爹—打狼的李二,一起忙碌着盖拉和辫子房屋。
在制高点上选好了两块地场,先给王家盖房,打狼的以前在富锦那边跟人家盖过拉和辫子房,大致上知道盖拉和辫房的过程,他成了现场指挥的师傅。
丈量好尺寸,在四个角上先挖坑,坑里预埋一块大石头,用开化前伐来的柞木杆,支起在石头座上当柱角,填回泥土,用线坠测量好了水平,然后夯实了。
柱角之间每隔一搯多远,再埋设一根根比柱角细一点的柱子,相互之间钉上细木杆先连上,预留出前门后窗的地场,支起房屋四周的框架。
和一大堆稀泥,不停地顺着劲搅和,又稀又粘糊才好用。
把冬天里打的茅草编成大辫子,用水淋湿了,沤上一夜,然后放到稀泥里滚动,蘸匀了泥,再捞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拉和辫子。两人把拉和辫子抬到柱角和柱子之间,编成大辫子花,一圈一圈的缠绕,拉紧拍实,晾晒到大半干了,再往上面糊稀泥。
稀泥必须摔上去,摔出响来才行,以免拉和辫与辫之间有空隙,冬天撒气漏风。
盖拉和辫子房,比盖土坯房省工又省料,也省时间,但相比之下,没有土坯房那么高大宽敞,瓷实暖和,但是,经济适用,不失为刚来北大荒落脚开荒的人最好的选择。
没几天,四面墙已经摔泥摔出点摸样了,上大梁之前,放一挂上梁鞭(鞭炮),然后,把人字形房架子举到上面去固定稳妥,镶完了檩子钉椽子,用柳条子勒房扒,上顶抹泥,就差铺苫房草了,三间房子总算有了个雏形,先放那儿晾着。
在它前面不远处,又支起两间房的架子,这是给打狼的爷俩盖的,本来说好了也盖三间房,两家一前一后齐刷刷的,一步到位。也不知道是因为给王有德盖房子累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打狼的李二打退堂鼓了,一定要盖两间小一点的得了。
王有德怎么劝说也不行,还说,俺就光棍爷俩住,用不着盖太大的房子,两间足够用了,没准哪天我们爷俩去找孩子他娘,就撩杆子走了,给你剩下三间破房子,你还得经管。
前边盖着房,在地窨子窝棚后面,已经干爽的塔头甸子里,有德娘和儿媳妇刨掉塔头,翻出来一大块地来,种上了一大片蔬菜和苞米、高粱和葵花,这些种子,是在开化前三道岗刘老爷子给送过来的。
苞米苗刚刚从地下伸出头来,菠菜小白菜蒜苗小葱已经一片翠绿了,这个春天,东大岗包上生气盎然。
到了农历六月,两家人家分别搬进了新房。
王有德把地窨子窝棚给扒了,平整成后园子种秋菜,他对打狼的李二说,咱两家人家总算安顿下来了,再来打猎捞鱼的人,也用不着再住窝棚了。不管咋说,咱们把人家的地方给占了,把人家窝棚也给扒了,人家再来打猎捕鱼什么的,理所当然住咱们家了,咱两家多宽敞啊,来个十个八个的都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