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娘的刘雅芬并没有真走。

    她有意逗自己的养女玩，她知道这傻丫头炮筒子性格，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就想看看她对儿子娶媳妇有什么反应。

    当然，给她的感觉是韩子旺要娶别人家的姑娘了。

    她领着老闺女假装往外走，瞄着李桂芝进里屋了，母女两人又返回来了，站到了里屋窗前。

    刘雅芬示意小子芹别弄出动静，然后，用手指上沾着唾沫，把窗户纸湮湿了，捅了个小窟窿。一只眼睛紧贴上去看，屋里面两人的一举一动，她全看到了，也听到了，一点没落下，心里暗自高兴：

    小桂芝啊，小桂芝，你沉不住气了吧；韩子旺你个傻儿子，还没怎么着呢，就跟没过门的媳妇学话了，活生生地把亲娘给出卖了。

    老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还没等娶媳妇就忘了娘了，往后娘那敢跟你说悄悄话了。

    整个浪小白眼狼一个，像你那个死爹……呸，呸，呸，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从大街上捡来的小姑娘，眼瞅着长大了，说话的功夫，就要变成儿媳妇了，心里头高兴劲就甭提了。

    一想到桂芝小时候跪在雪地里自卖自身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地又联想起七少爷韩凤桐。

    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在哪儿呢，儿子都要娶媳妇了，他也没个音信，还在小日本的这个什么什么道，那个什么什么岛的吗？

    当年美国扔原子弹，是不是炸的就是那个岛，咋没把他给炸死？要是真的炸死了，反倒好了，省得惦记了……管你死活的，总得有个消息吧？

    唉，要是当爹的能亲自给儿子主持婚事，多好啊。

    韩子芹没敢捅破窗户纸，只是把耳朵贴在窗户纸上听，屋里两人说什么她没听清，又打又闹的声音，她是听出来了，小声说：

    “娘，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屋帮我姐收拾我哥去。”平日里仨人闹着玩，就是这么分伙的，这丫头还是和她姐亲。

    “走吧，你别瞎参乎了，往后啊，他俩爱咋闹就咋闹吧。”

    “那咋的了，咋就没我什么事了？”

    “你姐姐快成你嫂子了，人家和你哥小两口，可不是爱咋闹就咋闹吗。以后妈跟你玩，教你做针线活。”

    “我姐快成我嫂子了？你偏向，那我咋不能成我嫂子呢？”韩子芹觉得娘有一点偏心眼，有什么好事，都先紧着姐姐。

    “你可不行，你和你哥都是我生的，一奶同袍，亲生的，一辈子只能是骨肉兄妹，不能成别的什么的。”

    “那我大姐不也是你生的吗，娘，你就是偏向她。”

    “不是……不是偏向，别管大姐是谁生的，对娘来说，她比你们哥俩还亲生的……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快走吧，去晚了，你王大爷该下地了。”

    王有德从柜子里翻腾出一本都毛了边的黄历，沾着唾沫一页一页地来回翻，先找到当天的日子，然后按刘雅芬就近从快选好日子的要求，从当天的黄历页往后翻，就近选择了一个宜嫁娶沐浴的黄道吉日。

    好在李桂芝娘家也没人了，刘雅芬一手托两家，娶儿媳妇和嫁出姑娘同一天都办了，其实本是一桩事，什么事都由她一人张罗做主。

    为了桂芝姑娘有面子，她临时来托付给王有德大哥一件事，请他在新人圆房的当天，暂且充当一回娘家人。

    让李桂芝头一天就过王家来，从他们家里接她过门，把事先给她准备好的嫁妆拿过来，圆房当天，再让迎亲的人搬回去，走个过场，就等于从王家出门子了。

    不然，没个娘家，更没个娘家亲人，桂芝姑娘会伤心的，也会让邻居左右笑话的。

    王有德爽快地答应了。说：

    “好啊，我正缺个丫头呢，名不正言不顺，明个咱先认个干亲，我认桂芝当干姑娘，这丫头，出息的结结实实的，一看就是干活持家的好手。”

    “那敢?好，认不认干的，和亲的都一个样，你和嫂子本来就是我亲哥哥亲嫂子。”

    王有德打算借韩子旺娶媳妇的机会，接济一下刘雅芬，这些年孤儿寡母挺不容易的，担心出手太大方了，刘雅芬面子上过不去，她会婉言谢绝的。

    认李桂芝当干女儿，就名正言顺了，顺道多陪送给她一些嫁妆什么的，圆房当天就陪送过去，大喜的日子，刘雅芬就不好拒绝了。

    刘雅芬回到家里，一本正经地对李桂芝说：

    “去你王大爷家，给你弟弟定妥了娶媳妇的日子了，没几天功夫了，你得跟我忙活两天了，糊糊棚，擦擦家什，预备两套新衣服。从后天……大后天吧，送你去你王大爷家住一天。”

    她有意把一件事情分两边说，而且含糊其辞。

    明明知道傻儿子已经先告密了，但她还想再吓唬吓唬李桂芝，这死丫头心眼实诚，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