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所谓文化人,胡编乱造过字,比如有志知道的曌字,听说就是武则天自己个造的字,居然因为她的名气流传下来。这个“zhi”字,又是哪路神仙造的,不像是文化人造的,没准是哪个落魄的穷酸秀才,薅谷子累的腰疼,排解郁闷,瞎琢磨出来的。
书里字典里有这个字吗?有志不得其解。
“我再给你说一遍:左边提手旁,右边上面草字头,中间是个水字,下面是一个土字,这个字念zhi—,是薅谷子薅草薅脱裤的声音吱吱吱,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终身不忘。”
如此形象,这么巧妙组合的貌似形声字的字,一看就明白,确乎符合汉字造字规律,但是究竟有没有这个汉字,是谁发明的,或者说是谁臆造的,有志一直带着疑惑,每次去总场的新华书店,他都会驻足在辞书典籍类的书架旁,一本一本的查阅,也从未查到。
或许自己看的书少,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个字。
十年后,他已经当上了总场的教育局长了,心里还揣着这个凭空伪造的字,不过,他没找人研究或者自己再查证过,也从未对人说过,因为他非常尊重邻居宝贵大叔。
对一位你以纯朴而尊重的纯朴的人,你是永远不会讥笑他的。
不能对人说,也不能证明他是错的,这个字即使是无中生有的,也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每当工作累了,或者遇到不顺心的时候,他都会以右手食指为笔,在左手手心里重复着写这个不是字的字,年轻时六合屯里父老乡亲的面容历历在目……
二人正在拆解字谜,有志还没回过神来,新郎官李光棍回来了,身后跟着李大喇叭、徒弟吕大道,还有屯子里几个敲锣打鼓的吹鼓手,紧跟着几个来迎亲的姑娘小伙,小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这伙人为首的,是王大地屋里的刘玉珍,她是今天迎亲队伍里婆家代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赶到一起来的,再往西边一看,王大地赶来的四挂大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正在给驾辕马头上栓大红花,原来,这伙人是坐在马车一起来的。
屯子里念书最多的有志也不会写那个字,自来旧已经心满意足了,兴高采烈地进屋去准备要带到娘家的东西,不识字的自己,一个字考倒了屯子里最有文化的人,此刻,比他自己娶媳妇都高兴。
要去接亲的人拿好了东西,只等着刘玉珍发话,马上出发,去把新娘子迎娶回来。
人老了觉少,再加上昨天晚上替干儿子结婚前请客,提前一天请身边不错的人吃席,桌上又比平时多喝了一点,王有德迷迷糊糊地熬了半宿,下半夜反倒清醒了,眼巴巴的听墙上老挂钟嘀嗒滴嗒的钟摆声。
平日里睡觉无声无息的老伴,怎么也没睡消停,直说梦话,偶尔还传来几声呼噜。他弓身伸手摸了摸炕头老伴褥子底下,热得蝎虎,昨天请客做饭多了,烧柴火多,炕热得下半夜还烫人呢,怨不得她翻锅烙饼的,平日里话少得可怜的人,梦话倒是挺多的,都是热炕头惹的祸。
几次伸手,想扒拉醒她唠唠嗑,又忍住了,老伴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都来北大荒这些年了,但还是怕冷怕得蝎虎,五冬六夏的都盖着大被货睡觉,天也热,炕也热,真够她戗的。
别叫了,还是让老东西多睡一会吧。
炕一热屋子里就热,他都想起身支起半扇窗子透透气,又怕老伴着凉,只能蹬开夹被凉着了。
你说下关东刚来那年,地窨子里要有这么暖和该多好……
过了小年,年货都去集贤镇买回来了,眼瞅着奔大年去了,李二没事就带着大地和拴住俩孩子到门前最高处去放小鞭。那时候穷的,一挂小鞭炮还舍不得一根香全点了,拆成一个一个的,给俩孩子均分了,俩孩子小,还不敢自己燃放,你一个我一个,花插递给李二,李二接过来点着了扔向半空,随着传来啪—啪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