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那个猪肉来一点,再来点排骨。”梁夫人挎着篮子正和卖肉的店家还着价,“店家,再便宜些吧。”
“诶哟,老夫人,这真的是底价了。本就没赚您几个钱,您还这般压价,我们糊口也不容易不是。”店家一脸委屈的说。
“你这价实打实的我还不知道。”梁夫人说。店家见梁夫人穿着得体,怎么看也不像府邸里负责采买老妈子,便想着能多赚一些是一些。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价钱里可是掺了水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给我家公子炖汤补身子,我也不会买这么多了。”
店家一看梁夫人是个识货的人,打心眼里也知道这笔买卖也讹不到多少钱了:“得了,少您十文,您看如何。”
“再送我一块姜!”梁夫人还要再讨些好。虽然主仆二人不缺银子,但是穷苦日子过惯了,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端木渊小的时候就喜欢跟着梁夫人,梁夫人在河边给人洗衣裳他就河边一盆一盆的给梁夫人打干净水来浣洗衣裳;梁夫人出门买菜,端木渊也会跟着上街帮忙提篮子。日子过得穷苦,可端木渊从来没喊过一句。
“行行行,老夫人姜在里屋的竹筐里麻烦您挪步,我这手上全是油,劳烦了。”店家笑意盈盈的说。
梁姨回过头看着正在玩弄衣角的端木渊说:“奴婢去拿块姜,殿下等等,千万别走开了。”
“嗯!”端木渊用力的点了点头,乖巧的样子像个浑身雪白的奶猫,扑朔着的大眼睛盯着梁姨篮筐里用油纸包好的猪肉说,“梁姨,我想吃红烧肉。”
“就是给你做红烧肉的。”说完梁姨拍干净端木渊身上的灰尘,便进了店家家中的里屋。端木渊四下观望,见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叫卖的商贩,也有挽手并肩的夫妇,还有满街打闹的小童。路边炊烟升起的馄饨摊上坐满了人,一个白衣小童的模样格外显眼,那小童身边坐着的女子端木渊见过。正是十五元宵夜那日,白沐辰身边的小婢女。端木渊曾依稀听见白沐辰唤那丫头为红烛。
“小少爷,您不吃了吗?”红烛拿着手里的碗勺问。
白沐霖已经十一岁了,可还是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个饭还要旁人喂才是。白沐霖见红烛递上来的勺子,急忙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玩弄起手里的藤球。红烛叹了口气,想想白沐辰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舞刀了。那个时候白家请了个师傅教白沐辰功夫,白沐辰练不好就要挨打,每次都被先生打的双手通红。
白沐霖玩的开心,将那藤球放在手里抛来抛去,一个失手没抓稳,眼看着藤球就从自己的手里滑了出去,一路小滚跑到了端木渊的脚下。端木渊见那藤球做的细致,藤做的球被刷成了五颜六色,就像是舞龙时,持杆者手里引路的“龙珠”。端木渊弯腰捡起藤球,拿着袖口擦干净上面的灰尘,搂在怀里喜欢至极。
“还给我!”白沐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端木渊面前,白沐霖被人抢了东西自然是不开心,小脸上眉头紧蹙,憋着好大的火,“这是我的!”
端木渊把怀里的藤球抱的更紧了,紧张的摇着头:“我捡的……”
白沐霖嘟起小嘴,见他那模样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隐约看着像个傻子。白沐霖插着腰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说:“你先生没教过你捡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吗?”
端木渊还是不肯还,将藤球搂进大氅里。红烛见着白沐辰和别人起了争执立刻跑了过来:“公子,对不住,我家少爷失礼了。”红烛自小跟着白沐辰进出私塾,一举一动待人接物都什么的,白沐辰是什么样红烛就是什么样的。红烛见端木渊紫冠束发,一看便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敢随意怠慢,“公子……”红烛指了指端木渊怀里里的藤球道,“这是我家小少爷的东西,麻烦您还给我们好吗?”
端木渊拿出藤球怎么也不舍还给白沐霖,仔细思量了一番道:“先生,先生教了,捡到东西,要换给别人……”说着便委屈的把球交了出去,眼里不舍得样子白沐霖看的都不好意思。
“这是我四哥给我做的,我很是喜欢不能让给你,但是你若喜欢玩球我们可以一起玩。”白沐霖说着露出了一张招牌笑脸。
“真的啊!”
“当然是真。”
端木渊开心的一边拍手一边跳起来,两人站在街边便玩了起来。白沐霖蹴鞠的本事是冉哲这个半吊子教的。冉哲自己都踢不稳,更何况教出来的徒弟,也是个半吊子的半吊子。白沐霖一用力球就飞了出去,落在了来往的行人中。路人你踹一脚我踢一下的,藤球很快就没了影,白沐霖高声叫起来:“我的藤球!”小脸上一脸焦急的模样不难看出,这球对他来说很是重要。端木渊的注意力也在那藤球上,见它滚到人群里一路弯腰追去,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路人。
“不长眼啊!”
端木渊也顾不得路人的咒骂,一心想着替白沐霖把东西捡回来。藤球终于落定不走了,端木渊窜到路中间,还未将球捡起来便眼看这一辆马车行驶过来。车夫见路中间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急忙拉住了缰绳。马也被惊着了,抬起前蹄将后面的马车扯的人仰马翻。
锦缎为帘,椴木为顶。这辆马车的规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物件。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魏婉婉,另一个是比她年轻几岁的少年人。魏婉婉手里持着金色的暖手炉。马一惊,手里的小炉中晃出一粒细炭落在纤细的手指上。
“啊!”魏婉婉尖叫一声,被炭火烫到,魏婉婉气的花容失色,也丢了往日里的矜持贵气,像个市井泼妇一般咒骂:“你怎么驾车的,故意找茬呢是吧!”
“夫人啊,不是小的故意,是有人突然冲出来,怪不得小的啊。”车夫急忙撇清关系。
“哪个不长眼的!”车里的少年人大声说着。话音刚落便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车夫指了指端木渊,那少年人便怒气冲冲的跑到端木渊面前提起他的衣领,冲着端木渊的脸给了一记好拳。端木渊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手里的藤球又掉了下来,掉在少年人的脚边。四周围观的人被喧闹声聚集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不长眼的东西,要你这眼睛干嘛,不如挖了!”说着又把端木渊从地上拉了起来,给了他一拳。端木渊的嘴角泛红,一丝血迹挂在了唇边。端木渊也顾不得被打,爬向那个藤球。少年人一脚踩在藤球上,推开了端木渊。端木渊坐在地上装出一副毫无招架之力的模样。少年捡起球,拿在手里把玩:“就为了这么个破东西,你就敢拦我姐姐的马车,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着便要将那藤球砸向端木渊的脸。少年人殴打端木渊的一举一动,车里的魏婉婉都看在眼里。魏婉婉掀起帘子道:“住手。”
那时,端木渊脸上已经挂了彩,手肘挡在脸上。魏婉婉身着一身紫色的衣裳,衣服上刺绣描绘的百花图像是水墨画一样。这一身衣裳能抵的上寻常人家一年的伙食钱。魏婉婉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右手指尖被烫的地方已经红了。魏婉婉轻轻吹了吹指尖道:“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七叔吗?七叔这么有空出来到大街上玩藤球啊。”魏婉婉走到少年人身边,看着那藤球讥笑道:“梁嬷嬷怎么还给您玩小孩子的玩意儿,您都多大了呀。”
“姐姐唤他七叔?”少年人不可置信的说,“他就是那个傻子睿王!”
“奚平啊,还不快见过睿王殿下。”魏婉婉冲着魏奚平说。
“他知道什么?不就是个傻子吗?”魏奚平一脸嫌弃,“姐姐让我和他行礼,丢死人了。”这个胆敢在大街上当街打人的少年就是工部主司魏宵的小儿子,魏奚平。京都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时仗势欺人的事一点都没少做。这位魏公子和白家的白沐玄是交好的狐朋狗友,时常在一起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就是因为这个啊。”魏婉婉看着魏奚平手里的藤球说,“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儿让七叔连命都顾不上了。”魏婉婉看着地上的端木渊,前几日下的雪退成了冰水,和地上的污泥混在一起,即便是走路也能溅的一脚泥,更何况是像他这样坐在地上的,手上衣衫上全是泥巴,活生生的像个叫花子。
端木渊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伸出了手想要把藤球拿回来。魏奚平见状立刻将藤球举高:“我让你拿了吗,傻子。”说着魏奚平又踹了端木渊一脚,端木渊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站不起来,魏奚平得意洋洋的说,“果然是傻子,连躲都不会。”魏奚平拿着藤球蹲了下来:“傻子,没人教过你,做错事了要道歉的吗?”
“对不起。”端木渊小声说。
“对不起有坐着说的吗?”魏奚平笑着问。
端木渊抬眼看着魏奚平,心里知道他想干什么。魏奚平嘴角上扬:“跪下道歉明白吗?”端木渊愣愣的看着魏奚平,藏在衣袖里的左手攥紧了拳头。魏奚平像逗狗一样挑起端木渊的下巴,“姐姐,还别说,睿王爷长得到是一张聪明皮相,怎么偏偏是个傻子。”
“这便是命啊。”魏婉婉笑着说。
“喂,傻子,你听明白了吗?你跪下道歉求我,我就还你。”
端木渊慢慢挪直身子,换成跪在地上的姿势道:“对不起,求你还给我。”
“哈哈哈哈哈……”魏奚平的笑声,笑得十分刺耳。端木渊伸出手想要讨回那藤球,没想到求来的却是一阵推搡,端木渊被推到在地,“我说还给你了吗?”魏奚平拉着端木渊的衣襟说,“你惊的我姐姐的马车,害她的手被烫了一下,你怎么赔?”
端木渊摸了摸的胸口和衣袖,一脸无奈的说:“我没带钱……钱在梁姨,那儿。”端木渊拉着魏婉婉的衣裙说,“我,我回家拿钱赔你!”
“放开!”魏婉婉嫌弃的大呵一声,“你这蠢货,弄脏了我的衣裙了!”魏婉婉气的一脚踹翻了端木渊,端木渊的肩头多了一个黑色的脚印子。
“对不起,我赔钱,我赔钱。”端木渊连忙道歉。
“赔什么赔?你赔的起吗,若不是太祖母赏赐,你现在连一身正经衣裳都穿不起。”
“我……我还会扫地……搬货……我会赚钱赔你的。”
“哈哈哈哈哈……”四周围观的人群都发出了大笑声,那笑声传了好远就连醉仙居都的亭台都听得见。魏婉婉这身衣裳不傻的人都知道,靠扫地搬货什么的赚钱,怕是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赔的起。
“赔就不必了。”魏婉婉掩面笑了起来,“但是做错事就是要受罚的。即便您是王爷也是如此,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您明白吧!”端木渊点点头。魏婉婉将手中手炉盖打开。覆手之后,手炉里未燃尽的炭火尽数落在了地上。魏婉婉将手炉扔到端木渊面前道,“诶呀,侄媳妇刚才不小心被炭星烫了一下,手疼,都拿不住东西。一不小心手炉就掉了,还请七叔帮我把炭火拾道到炉里,可好?”魏婉婉尖锐的声音,坏到的骨子里,“你捡了,这篇我们就翻篇翻过去,以后再见您还是我的好七叔。这藤球您也能带走如何?若是不捡,我便将那最心疼你的梁嬷嬷拘来替你捡。”魏婉婉居高临下的看着端木渊,那张姣好的面容下藏的都是恶心的心思。
端木渊慢慢靠近那些炭火,手指伸向了还未燃尽的炭火便。刚碰到炭火,手便下意识的缩了回来,这种灼心的疼痛端木渊再熟悉不过了,今日不过是再受一遍疼罢了。炭火反复几次落在地上,端木渊疼的直搓手。魏婉婉有些不耐烦了,一脚将端木渊的踩下按在炭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