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暮南没看见她的反应，不是因为他粗心忽略，而是因为这个问题同样带给他了不可言说的震颤。

    他不傻，林清洛这个问题代表什么，他一听就懂。

    正是因为懂，所以才说不出口。

    骄傲如他，总是怕自己残缺的样貌，给她的不是最好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那再等一等又何妨？洪毅联系赤鲤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那个号称千面鬼手的女子答应为他换面，等到回到京都，他要领她一起站在赤鲤面前，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脸，他便为她换上那张面孔。

    可是他的沉默，落在林清洛眼里却是另一种感想。

    她仍笑着，想起他刚才在楼下被鱼骨扎手的笨拙，想起他冷而无言的关怀，想起她跟他的初见。

    可是嘴角渐渐僵了，两片睫毛轻轻一合，有晶莹水滴掉落，砸在陆暮南的手背上，凉凉的，痒痒的……

    一如她的唇……

    林清洛凑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哪有女子这样不顾矜持，主动献吻一个男人的！

    可她顾不得许多，贪念将她牢牢地吞噬，她怀着一份窃窃的小心思，他不喜欢自己，那这个吻就权做告别。

    明明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漫长的好像一个百年。

    林清洛抽身离开，不忘将凳子排在陆暮南的床边，防止他醉酒乱翻身摔下来，她悄无声息的踮脚溜到隔壁开好的房间，从窗子里望出去，能看见黑青黑青的天幕。

    明月当空，便看不见其余繁星的明亮，可月又阴晴圆缺，繁星却永不黯灭。

    林清洛从脖子上揪出一根红线，红线上并不是寻常的坠饰，而是一根古色古香的木簪。

    是陆暮南之前送她的那根，她一直没戴在头上，却藏在怀里。

    簪子戴在头上算是小巧，可当做项饰却略显累赘，平常林清洛不小心被这根簪子戳到胸口好几次，那块皮肤总有隐隐的淤青，可她还是不愿摘下。

    说不出的，不如就当做珍藏。

    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陆暮南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唇边还留着她渡过来的清冽酒香，明明两人喝的是一样的桃花酿，可经了她嘴的残酒总有股别样的味道，他看看手上的麻绳，再看看脚边排开一溜的凳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他现在的心情一言难尽，那个吻当然让他欣喜，他终于得知了她的心意。

    可那个吻中，分明有些背水一战的味道。

    是因为自己没答的那个问题吗？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上唇角，那地方火辣辣的，似乎被她打上了一处专属烙印。

    隔壁似乎传来有些压抑的啜泣声，他很想推门过去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一番，可是脚下终究未动一步。

    就如同刚才，他没有回应的那个吻。

    陆暮南走到桌前，借着窗外的月光蘸了些茶水在桌上算着。

    林清洛可以不管不顾的任性，他却不能，如何让她恢复身份，何时与赤鲤相约换面，什么时候帮她报仇，除掉陆子谦在蜀地的这几路势力……

    他轻叩窗棂，房顶上立刻倒吊下一个黑影，阴影投在地上，活像一只人形大小的大蝙蝠，若是有敲更的路过瞧见，肯定会被吓到。

    大蝙蝠一说话便露了身份，陆暮南抬眼看他：“去查罗琼的底细，这人既然跟在离王手下，想必身家不会干净，跟那家赌坊一块查，那赌坊出过什么事，有没有人报案，谁经手的案子，都要一件不落的呈到本王面前。”

    “是。”那大蝙蝠正是洪毅，他身子轻盈的跃下，落在陆暮南面前，“王爷今晚不回寺中了？”

    “废话。”陆暮南面无表情，“这都几更了？”

    洪毅跟陆暮南的年头长了，有时也敢跟他开几句玩笑，洪毅嘿嘿两声，指了指陆暮南身后的一扇窗户：“王爷刚才……那扇窗户没关。”

    要不是脸上带着面具，洪毅一定能看见，陆暮南此刻的脸已经红的发烫！

    他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在人前人后摆的久了，现在突然被人戳穿，戳穿的还是自己的属下！

    既然看见了屋里的那一幕，想必在酒桌上跟鱼骨过不去的样子也被看见了。

    陆暮南头一回觉得发臊，但又不能丢了威严，眉头一皱脸色一板：“本王嫌热，透气。”

    洪毅更是乐不可支，好不容易收敛了笑意，对着陆暮南深深一礼：“还是关上的好，王爷酒醉，小心着凉。”

    不等陆暮南发作，他已经手脚并用的下到一楼，临走还不忘调侃：“王爷纳妃的时候，别忘了头一个给奴才赏钱！”

    陆暮南无奈的摇头，自从那只猫儿来到府中，连最憨厚的洪毅也变得不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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