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慧空登塔祈雨的事情谈的格外顺畅，陆暮南没怎么费口舌，皇上就点了头。
是因为剥夺自己放粮之权的补偿？还是因为明月轩中一时失言的愧疚？
陆暮南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他趁热打铁提出高禖祭的事，皇上却没应的这么痛快，半晌没回话，似乎是在思考。
“慧空师傅果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皇上不信可以自行询问。”
皇上又陷入了沉默，似乎并不属意与他一同行祭的人选，手里拿着那张慧空胡诌八扯的“八字相合论”论看了又看。
“丽贵妃贤良淑德，又为皇上诞下十皇子，的确当得起这高禖祭之选。”陆暮南从旁推波助澜，“皇上可是有其他属意人选？”
皇上摇摇头：“朕只是觉得，有些亏欠了皇后。”
陆暮南默然，的确，作为一国之母，八字相合的程度竟然不如一个贵妃，任谁听了都会意难平。
皇后与他其实并无任何利益冲突，只是当年母后身死，也有皇后纵容云妃的成分在里面……丽贵妃又找了他结盟，所以这场献祭，非丽贵妃莫属。
“准备下去吧。”皇上妥协，有些疲倦的冲陆暮南挥了挥手，这时王公公凑了上来，在皇帝耳边轻轻说道：“万岁爷，和贵人都在明月轩等了好久了，您今天还过去吗？”
勤政殿中静可闻针，这句话，陆暮南自然是听见了的。
他跨过门槛的脚步顿了一顿，但也只是那么一顿而已，皇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点头说道：“摆驾。”
民间水深火热，宫中纸醉金迷，朝中纷纷传闻，皇上专宠新欢和贵人，不问政事不理朝纲，赈灾救济一事全部交由太子和两位王爷督办。
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一事由太子接管，离王陆子谦专擅对各郡县监控，而用雷霆手段筹措了赈灾银两的誉王……则忙起了祈雨拜佛的差事，间或追查之前京都的那几起凶杀案，也是劳碌。
祈雨祭祀的消息刚刚放出，在百姓当中顿时褒贬不一，那些推崇宗教的人自然将陆暮南的这一举措赞不绝口，但也不少人怨声载道，觉得这纯粹是劳民伤财。
可不管人们怎么议论，金水河边废弃已久的北亭塔还是热热闹闹的重新修缮起来，为了缩减开支，陆暮南要求一切从简，先从防卫司拨了几十个士兵过来扫塔，又从礼部要了些人来布置塔内。
唯一稍大的工程，应当就是依塔而建的观景台，还有永新桥边莫名其妙立起来的一块白玉石碑，突然出现的石碑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纷纷围在石碑附近指指点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瞎猜。
“难道这石碑有什么风水讲究？之前不是传说这永新桥底下镇了一条恶龙吗！”
“难不成这次的旱灾是恶龙作祟？这桥可是有些年头了，镇不住那条恶龙也有可能！”
“天啊！若是这龙被放出来，岂不是生灵涂炭！”
“怕什么！不是说誉王请来的这位高僧很是了得吗！那恶龙敢出来，高僧就敢再镇它一次！”
混在人群当中的林清洛听了这些对话，忍不住嘴角上扬。
陆暮南来监工观景台的建设进度，她便带了小艾阿贤出来玩耍，本来想去西市上转转，买点好吃好玩的，谁知两个孩子非说书院里的同学都来河岸上挖宝了，也要来凑热闹。
“什么挖宝，都是以讹传讹的，这河岸干了好几天了，就算有宝贝也早让人捡去了。”
苏澈跟在三人后面，专门给那两个孩子泼凉水，听他这么一说，小艾和阿翔脸上顿显失望，林清洛回头瞪他一眼，挥舞着拳头威胁：“你少说话！”
腿伤已经差不多恢复，她慢悠悠的下了河堤，小艾跟阿贤早已跟别的小孩打闹在一起，林清洛迈出最后一步，踩上河滩，脚下的这片泥沙也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终于在今日得见天日。
苏澈刚才还嘲笑阿贤和小艾幼稚，此时却也童心大作，跟一群小孩玩到了一起，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铁锹，卖力的挖起坑来，不一会挖出的泥沙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孩子们在一旁拍手叫好，用他挖出的泥沙在一边堆着房屋宫殿。
得到称赞的苏澈动力十足，不住的挥舞着铲子，林清洛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眼神始终不离开阿贤跟小艾，背后响起一个醋意十足的声音：“你看什么呢？”
她转头笑笑：“反正不是看苏澈。”
陆暮南跟她一起并肩坐下，又偷偷把手掩在衣袖下面过去牵她，林清洛掐他一把，“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敢！”
陆暮南被她掐的“嘶”一声冷气，手上却不放，“这么多人呢，没人注意这边。”
他耍起无赖来比苏澈还厚脸皮，林清洛由他牵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时苏澈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孩子们的大声尖叫……
“出什么事了？”两人生怕是孩子出事，连忙站起身奔过去，谁知人群中间围着的人竟然是一脸恐惧的苏澈。
铁锹扔在一边，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已经哭了，苏澈见到熟面孔，这才说出话来，手指哆哆嗦嗦的朝坑里指去：“有死人！”
陆暮南朝坑中探头，果然有一具白骨，苏澈还没将整个身子挖出来，白骨只露了个头在外面。
林清洛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受到惊吓的孩子们哄了又哄，等到父母过来才放开，小艾跟阿贤一直像个大孩子一样照顾着其他小孩，直到人都走了，他们两个才抽抽鼻子扑到林清洛怀里：“神医哥哥，我怕……”
“不怕不怕，跟这位哥哥走，去买糖吃，带回去分给大家伙。”林清洛把两个孩子交给誉王府上的侍卫，拨开人群挤到最中央，苏澈面色惨白的站在一旁，见她来了，哭丧着脸的说道：“为什么发现尸体的老是我。”
“因为你叫扫把星。”
苏澈的脸更耷拉了，这时围绕着白骨已经清理出一个不算小的深坑，林清洛冲陆暮南伸手：“王爷拉一把，我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