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什么，你在电话里面说跟……跟我哥见了面啊已经？”张一家也不拐弯抹角的，“你想问什么都行，只要我知道的绝对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诉你。”

    “嗯。”

    “你跟唐哥见面的时候，你们俩……你们俩得打了一架吧？”张一家想到姜抑开车过来的，就没有要酒，给他倒了一杯茶，又随手点了几个菜。

    “嗯。”姜抑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里面乱糟糟的。

    “肯定是我哥先动的手，他再生气的时候打人下手的时候心里都有底儿，你，你们俩打，打架……”

    张一家说着说着就想他妈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你他妈在说什么呢啊？

    “唐哥……”姜抑手里捏着茶杯，犹豫了很长时间才下决心问出来，“我，我走了以后，唐哥……很苦吧。”

    我走了以后，他一定痛苦极了，也难受极了。

    “苦？”张一家脸色变了变，“苦字怎么写啊？总共写起来也就八划，多简单的一个字儿啊？已经概括不了他当时的艰难了。”

    姜抑心口猛地一跳，拿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了，他现在已经不敢问出这么一句薛唐经历了什么的话来，他害怕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形容不出来薛唐那几年的难过还有声嘶力竭。

    张一家抬眼看着他，皱了一下眉头问，“抑哥，你当时为什么要走啊？你要是，要是不走，就好了。”

    你要是不走，就好了。

    其实也可能没有多么好，可是毕竟你还能站在唐哥的身后面，做一个支撑。

    “你走了，”张一家停顿了好半天，大概是在调整情绪，“你走了，他就，他就没有后路了。”

    有些话说出来太残忍，可是对谁能不残忍呢？张一家觉得鼻子一酸，紧接着眼眶就红了。

    他说，“薛唐什么性子，你肯定知道吧，打死不认错，打死不服输，浑身一根骨头撑着，谁都打不倒。但是……但是你走了以后那一阵，我真……真的能够感受到，他真的是撑不下去了，或者，或者是撑得很艰难。”

    他的唐哥那么倔，长到这么大一直都那么倔，是受了怎样的苦才能到现在……姜抑不敢往下想了，他咬住自己的嘴唇试图让自己冷静。

    “喜欢人没有错，可是怎么喜欢男人就有错了呢？”张一家也说的很艰难，嗓音都有些变得沙哑了，“那是病，在我舅舅看来，在别人眼里看来，那他妈的是病，还是说不出来见不了人的病。那既然……那既然有病，那，那就得治，治啊……”

    “家里面就显示一个压抑又逼仄的铁笼子，把我哥围在里面，密不透风。你，你没走以前他还能抗争，还能挣扎一下，起码觉得有光啊，起码觉得你在他后面啊。我每天只能爬梯子去看他，可是……可是为什么……可是为什么他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啊？”

    姜抑的眼泪接二连三的掉下来，他的额头抵在桌子上，使劲咬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可浑身还是颤抖着的，“我……我不敢回。”

    “不敢回？”张一家从来没有发过脾气，可是现在直接踹开了自己旁边的椅子，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他猛地站起来大声质问，“为什么不敢回啊？他多么希望你能回他一句啊，哪怕是一个字也行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难受的快要死了！”

    张一家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对对，说到有病就得看了。那么不到十平米的病房里面，除了一张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要定点起床定点睡觉，医生规定你喝什么吃什么，你根本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能力，我哥他以前很喜欢喝牛奶，他现在看到牛奶就他妈忍不住恶心，快要想吐了。”

    “你为什么要走啊？你但凡要是看见我哥受的那些折磨和委屈，你就不会迈开腿走的那么快。”

    姜抑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心里像是有无数刀毫不犹豫的戳进他的肉里面，都能噗呲一声听到响声。

    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心如刀割的声音。

    “那些医生一遍一遍摧毁他的神经，问他知不知道错了嘛？知道改了吗？可是他他妈就是说不改！不改！打死也不改！”张一家说，“他多聪明的人啊，怎么就不知道服个软说改呢？但凡要是他说一句这样的话，就不会被按着打镇定剂也不会被电击！”

    “我不小心被电一下都疼的受不了，何况是他要被电半个钟头他怎么受得了啊？”

    “啊——”姜抑觉得自己心里疼的要裂开了，心尖儿上的东西被反复凌虐，马上就要血肉模糊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薛唐明明现在不在他的跟前，他抬起脸，眼睛前模糊一片仿佛是看到薛唐的脸，“唐哥，对不起……对不起……”

    张一家随手抹了一把脸，有些话薛唐说不来的，他全都替他说出来，“精神上打不倒，就从身体上开始，就算是电也要电的他说出改字来……后来，后来舅舅看不下去了把他从里面接出来，可是那样的心理阴影刻骨铭心，怕是一辈子想起来都能被惊醒。”

    “后来很长时间他都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精神都变得衰弱了。你能想象的到他经历了怎么样天大的委屈吗？可是他不改，怎么样也不改，打死也不改。喜欢你就是喜欢了，不是什么错也不需要改，这是他的原话。

    你说，他得有多么喜欢你，才能这么倔强才能这么坚持啊？”

    张一家说不下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浑身还有些颤抖，心想他全都说出来了，到时候薛唐知道了不会被他给弄死吧。

    算了，去他妈的。

    弄死就弄死吧。

    弄死也比他妈憋屈死的好。

    薛唐太憋屈了。

    张一家说出口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是灌入了无比沉重的东西，它们放大了无数倍萦绕在姜抑的耳边，反复重复进入姜抑的耳朵里面，展现在姜抑的面前，像是一座山彻底将他压垮了。

    薛唐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缩头乌龟王八蛋，他打着为他好的幌子伤害了薛唐这么多年。

    他，罪该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