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祝瑄之一张苍白的脸在火光中阴晴不定,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逐渐收紧,耳边响起了“咯咯”的声音,再一看,指甲划过的地方已经献出几条指痕。
祝瑄之暗暗心惊,他竟开始犹豫了吗?事已至此,哪里还由得他。
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几个教众下去,他一人推着轮椅的轮子,慢慢滑到桌边。
桌子上放着半盏茶,茶是刚泡的,方微微凉,一缕茶香萦绕鼻腔,深吸入肺,难以名状。
抬手覆上茶盏,送至唇边,轻轻呷了一口,突然手指一颤,杯盖落了地,碎成三瓣。
祝瑄之望着那破碎的杯盖,眼里逐渐露出些许悲哀的神色来,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转动轮子,背对着牢门。
迷药药性还没过去,一干人晕得迷迷糊糊,只有一间牢房里的人蓦地睁大了眼。
祝夷之抖了抖棉被,遮住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被子里隆起了一团,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坐着轮椅的人背对着他们,时不时低头细细呡上一口茶,牢房里的人不言不语,仅用手势示意,一人钻进被窝,消失了,很快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替换了他的位置。
祝瑄之吹了吹茶沫,凤眸微阖。
李承乾被单独关在另一间牢房里,他曾受了祝夷之一半的血,不知为何也对毒药有所免疫,迷药对他作用不大,就是心口被偷袭的那一掌在隐隐作疼。他闭着眼假装昏迷,刚才听得高渐飞与祝瑄之的对话,又知道高渐飞已经离去,正想暗暗观察四周,突然听到牢房内某个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牢房内有个角落茅草在不断起伏,有一个黑色身影自其中慢慢爬出,李承乾心中警铃大作,脚下微微侧个方向,随时准备暴起。
当真有一个人从角落里钻出来时,李承乾却愣住了,那是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他抬起头的那一瞬,脸上顶的赫然是与李承乾一模一样的脸。
男子从洞内爬出来,示意李承乾快些离去,李承乾犹疑了片刻,洞里很快又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孔,同样对他招了招手,李承乾随即起身。
一阵窸窣过后,所有的动静都停了,茶已见底,祝瑄之放下茶盏,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膝盖处传来隐隐刺痛,他却不停,走出洞口,抬头一望,月光隔着层层浓雾照射下来,微弱,却坚定。
但愿世间所有的良善都得福报,所有罪恶都食其果……
焦土被一脚踩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天上下着大雪,落到离地面半尺时又自动融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长久停留。黑暗中两个身影手拉着手大步地往前跑,冻得发红的两只手死死攥在一起,落雪在他们手掌间化成水,又慢慢结成冰,两只手便死死贴合,难以分开。
祝夷之顶着冻得发红的鼻头,呵出一口白气,边跑边回头对身后的人道:“跟我来!快!”
身后那人不说话,一双眼沉在夜里,视线慢慢移到两人紧握的手上,不问为什么,不问去哪里,他选择跟着他。
从一开始他打定了主意起,他便从未后悔跟着他走过的每一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满山的青翠皆化作焦灰,入眼皆是荒寂,昔日熟悉的山林面目全非,只有几条熟悉的道路依约告诉他们曾经来过。
这是禁地密林,曾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毒物遍地的地方。
也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祝夷之拉着他熟稔地左拐右拐,大步地往前跑。密林里很是寂静,没有鸟兽虫鸣,唯听得彼此急促呼吸,仓促足音,以及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