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瑄之望了望有些泛蓝的天边，隔着层层的白雾，他看见天顶隐约有星光一闪。

    圣归山的夏夜是没有雾的，一仰头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星子，一闪一闪，像极了漾开的眼眸中的笑意。

    他自小就不爱热闹，每到夏夜，他总喜欢跑到山顶去看星星。有一夜，正是月亮大光的时候，年幼的他走到山顶时，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先到了。

    那人站在他常立的位置，仰头望着月光，口里吟道：“桃李摧残风雨春，天孙河鼓隔天津。”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对着面露不悦的祝瑄之笑了一下。

    那时他眸光闪动，眼里映着月色和星点，俊美的面庞含着笑，月色将他衬得如同偶落的仙人一般。

    祝瑄之平日是极讨厌与人说废话的，所以才刻意露出些锋芒来，可今夜不知为何，他失了平日那游刃的分寸，竟有些紧张起来。

    他哼地扭过头去，冷冷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男子闻言挑眉道：“叫高叔叔。”

    祝瑄之一声不吭，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占了自己的位置。

    高渐飞也不怒，只笑吟吟地让了他一步，在旁边站定。

    过了好一会儿，祝瑄之皱紧眉头，“你怎么还不走？”

    高渐飞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可手还没碰上就被躲开了，他眨眨眼道：“你啊，对不喜欢的人凶就算了，对喜欢的人还凶，会把人吓跑的。”

    祝瑄之脸色立马拉了下来，他才十二岁，性子却比教中多数脾气古怪的人还要古怪，连他父亲都只能摇摇头说这孩子天性凉薄。

    “你胡说什么！”

    “你啊，喜欢你弟弟又不说，总是凶巴巴地骂他，当心他真记恨你。”

    祝瑄之的眼睛蓦地瞪大了。他的弟弟祝夷之打小就生得可爱，一双圆圆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煞是惹人心喜。他以前可喜欢他了，可后来他发现教中人都喜欢他，而他又发现自己并非弟弟最喜欢的人，这才闹了脾气，发誓再不喜欢了。

    只是这种小心思被戳穿的滋味不好受，祝瑄之又哼地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得啦得啦，”高渐飞笑吟吟道：“今晚就别跟我闹脾气了，好容易七夕节，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多好的日子，一起赏赏月，看看星，多好。”

    祝瑄之毕竟还是小孩心性，当下就起了好奇，“什么牛郎织女？”

    “你不知道？”高渐飞面露异色，见眼前少年又要不快，连忙道：“不知道也没什么，你没下过山。这是民间节日，你看，天上那颗星，叫‘天孙’，也就是织女星，那颗，是‘河鼓’，牛郎星，这两颗星星被银河隔开了，一年相会一次，就在今夜。相传啊，这织女……”

    那晚，那个男人就这样指着星星给他讲了一夜，从牛郎织女，讲到嫦娥奔月，又从玉兔捣药，讲到女娲补天。祝瑄之惊异地望着他，从他那不断开阖的两片薄唇中，他知晓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从前他只爱望着星空，却不知该看什么，如今他明白了，原来每颗星星背后都有故事。

    “你又在看星星啊？”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声音已经不再如他二十二岁时那样年轻，可话中的笑意却总不变。

    眼神却变了，当年的清澈纯粹，早已在欲望的沟沟壑壑留空。

    祝瑄之眸色一黯，忍住了没有回头。

    身后的人走了上来，站在他身边一同抬头往上望，叹道：“可惜了，冬夜看不见星星，等到今年的七夕，月亮应该又明了，只苦了牛郎织女一年只能见一次……”

    “一年见一次才好，”祝瑄之打断他，“总好过有人，朝夕相对，却还要遭受相思之刑。”

    高渐飞轻咳一声，“你啊，想法总是怪诞。”

    眼角瞥见那个男人转过了身，祝瑄之这才放任眼里的情绪漫上，可他眼睛一闭，又完全遮住了。

    怪诞？哪里来的怪诞？他若非生生受了十几年日日夜夜的相思之苦，哪里敢说得这句话？

    “你便是李承乾身边的近侍？”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祝瑄之闻声望去，只见一身穿暗蓝袍子的男子被押出牢外，高渐飞背着手审问他。

    一盆冷水将男子当头浇得通透，男子哆嗦一下，迷药的药劲儿登时便消了。他恢复清醒后一看见面前的男子便破口大骂道：“魔教妖人！你们使的什么手段！快放了我家盟主，不然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