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今日所发生之事,陆棠并不知晓。她唯一知晓的便是,自己的未婚夫、秦家的独子秦瓒就在明日下葬。
夜深时分,陆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丝毫没有半点睡意,她定定的看着头顶帘帐上的流苏,心头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送他一程。
若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心痛,那便干脆痛个痛快吧。
第二日,清晨。
秦相府的门口挂上了雪白的灯笼,府上的众仆役面色悲痛,身着丧服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因着秦瓒是在战时而亡,尸首无法保存太久是其一,稳定军心需要保密是其二。故而在滇南时,大将军张蘅便命人将秦瓒尸身烧成了骨灰,放在一个冰冷的骨灰坛子里。
如今秦府管家订好的那樽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做的棺椁里,便只孤零零的放着那个从滇南带回来的乌黑骨灰坛子和几件霁月公子曾经平日里爱穿的衣物。
秦瓒少年早逝,无婚无子。因而替他摔盆的是他的贴身小厮肇儿。肇儿是家生子,只比秦瓒年纪略小几岁,二人从小一块儿玩耍长大,仿若异性兄弟,因此感情极为深厚。
“摔吧。”
向来沉静的秦相语气平淡的冲肇儿吩咐道,但一双微红的眼眶却已然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跪在地上、一身孝服的肇儿听到秦相吩咐后,便流着泪伸手捧起了放在自己面前那个底部带孔的瓦盆。随即便高高举起,狠狠地将那瓦盆摔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瓦片四溅。
站在秦相旁边的秦夫人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英灵起!”
年迈的秦府管家同样通红了眼睛,他强忍着眼泪,用力向空中挥洒出一把白花花的纸钱,高声呼道。
已然在一旁等候的众抬棺人们便清喝一声,合力扛起了肩头的挑棍。
白花花的纸钱漫天飞舞,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秦府门口一直延续到京城正街上。
那个三岁能咏句,五岁能言诗,七岁能成文,十一岁时便拜于雍州大儒张严先生门下,几乎占尽了整个大燕风流的霁月公子秦瓒。
过了今日,便要彻底归于尘土了。
京城的百姓们都知晓霁月公子今日下葬,便纷纷自发的涌上街头,身着素衣为秦瓒送最后一程。
一眼望去,满城带丧。
陆棠今日也着了一身素色衣裳,静静的混在人流里,同大家一样跟随着秦府的送葬队伍缓缓前进。她望着前方漫天飞舞的纸钱和黑漆漆的棺材,只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
白是雪白,黑是漆黑。
百姓们沉默的跟着送葬队伍走着,耳边只能听闻到秦府下人们的哭声,悲伤的气氛在京城的街道上缓缓蔓延着。
然而刚走到正街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忽而有隐隐的乐声从街道旁边的楼上传来。在大街上随着送葬队伍行走的百姓们不由纷纷惊奇的抬头望去,竟看到了京城里的琴艺魁首刘十三娘刘烟兰正坐于楼上弹琴。
刘十三娘在弹奏的是一曲不知名的乐曲,素手轻挥间,乐音流动。众人听到耳中只觉得那琴声大悲,却奇异的不令人十分伤心,只有声声动人心魄的惋惜和怀念。
动人的琴音缭绕在所有人的耳边,直至送葬队伍彻底路过了刘十三娘所在的那座二层茶楼,才缓缓停歇下来。
大燕琴魁刘烟兰,用一曲悲歌开启了为霁月公子的送行之路。
待送葬队伍行快到护城河畔的舞乐教坊妒芳阁的时候,众人惊奇的发现那素来在白日里便闭门不开妒芳阁竟然在今日门户大开,甚至还高高挂起了两盏白色的灯笼。
而在妒芳阁那方微凸出去、凌空建于水上的台子上,静默的站了一个女子——正是大燕第一舞姬李十二娘李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