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署。
女子颇感玩味地细品新的货物。她将手上下翩飞,指顾之间便无中生有了一杯甘茶。一小官端立其旁,悄悄然恭迎一步,垂眼相问:
“您是否在怜悯?”
“岂止,”她面部表情丝毫不动,“简直就是催人泪下。”
“……其实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孤独的吧?”
“不是这么定义的。”女子啜了啜茶,“比如精神病人所拥有的是外化而藏兜不住的孤独,的确,庞大而深邃,难以为常人所参透。再看儿童或青少年轻狂自我的孤独,虽然也许只会持续那么一个年龄段,但其就如此般,鲜活、顽劣、强大到不堪想象。很多成年人或老年人的孤独,多少缚上了一层桎梏,幽怨绵长,隐隐作痛。年青人不同,他们拥有无止境的爆发力。”
小官浅浅略想一番,诺诺道:
“那他们是?”
女子双手抱胸:
“两者兼之。未曾想啊,竟是多人共质。”
小城暑气漫褪,渐渐濒秋,中心广场热闹不减。总有一群心未归回的暂时笼外鸟,就爱在暑假最后天翻地覆。
成人的“友谊”总是培养得如此迅速而草率,一餐饭局足矣。夏馨澜叼着果汁吸管,懒泛泛瞪着小末父母与各家父母交错的觥筹,一度认为晚辈之间的友谊因此也带上了恶心虚伪的酒气拍马。
小末父亲很快微醺,眼里是喷吐不尽的酽色。他大侃宝贝女儿的光辉,不在乎别人就着闪光下饭。其母是位美妇人,却一言不发,还时不时朝丈夫瞪上几眼,表示对交友饭局本身就兴意阑珊。
这一下子夏馨澜对小末的佩服更上一层。她的生活,也许另有隐情,而并非表面的过于光鲜。
局散,闲适的六人度假告一段落——说闲适也未可,毕竟仍有一悬而未决的难题。
孤独?……夏馨澜踢着小石子,仰凝翟空万里。
自己倒经常觉得自己中二,还有小叛逆,前途茫然一片。每天刷题做卷,就算高考得意,工作稳定,又能如何,始终是被禁锢的人,自己心坎总有一块让梦想飞的疙瘩郁郁不得志,终抑在心底难酬;高考失利,更不必说,相比人家你就拱手葬送了锦绣河山。
那么,君故究竟是看到了他们特殊的什么,又会有什么生命威胁,如何还能认清自己的孤独?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君故的话,愈发觉得诱人。更何况君故本身就是能使好奇心燃爆的火药引信。
竟有此等物种存在……夏馨澜咂咂唇。今年真是惊喜连台,超自然事件都出来了。
“诶,老姐你怎么说?”
楚铭勋从后面散局人群中赶上她,颇是乐奋。
“刚刚讨论了一下,我们五个一致达成与那个什么君做生意的观点,就差你一票了。”楚人精贼兮兮边说话边拿手肘捣她姐,“又不亏,要真的出了什么蛾子终止协议就行,再说之前那样的事,我看他也不像高端骗子。”
“那个君故应该跟救你们的恩人有关吧?”沉默是金如沈若也来插了一嘴。
“我倒是想弄清楚那个l形标记,”小末不顾父母在身后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唤,一路小跑来说,“孤独什么的……挺让人在意,加之那个君故的身份,也让人抓心挠肝的。”
“对不起啊,感觉莫名其妙把你牵扯进来了。”夏馨澜知道,小末之前纯属为了徐梓祺与他们所交。
她一个天之骄子,不该摊上这笔烂账。
“不不,我其实很感激你们,遇见你们我真的很幸运。”她竟漾开释然的微笑,“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定好下礼拜周末聚在蓝梦跟君故定契约,大家别迟到太多。”
夏馨澜目送她坐上不菲的豪车,心里生生逸出的竟唯有喜欣。
夜晚难眠。
夏馨澜越发好奇。自己六人怎么就特殊了会被垂青?世上多少甲乙丙丁在孤独,在茫然。完颜除外,他们几个纯属社会无关人士,这个超自然存在到底看上他们哪点了?
她一阵惶然,落水那天余悸尚在。
荒芜。
烟尘都吝之萧条。昏无月日,天地无光。女孩踽踽小径,通向末日的黑。可诡的是她走得轻松明快,甚至还哼着自诌小调,好赛步漫山花间。向前一黑漩涡毫无征兆呼啸而来,她亦熟视无睹,安然穿趋,竟发未损。雪足下泥泞疯魔状赋了命般缠裹上来,女孩也仅颤了一颤。小径那畔是一个男孩。他身形奇诡,高得竦人。女孩过去勉强牵住他的手。那男孩回过身,猛然将女孩推向泥淖。
夏馨澜嚯地支棱起死沉的眼皮,脱脱给泠出一身冷汗。
闹钟瘆人地走着,即将指向六点。
心在腔内撞得怪噎人,头欲裂,低血糖携了点眩晕。她忙在铃响之前拍掉了闹钟。
梦魇....失眠.....她不禁有些恼。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君故来过之后产生的,已经严重干扰到她的生活。照他这架势,不跟他签契约没准这状态会一直维持。而他满口孤独孤独,就像他多了解似的。
孤独是属于自己的,旁人何从置喙?!
难道孤独是具象化的东西,反映出来是像个神经病一样厌世、在抑郁边缘么?君故之辞,就好像孤独可以凭空消失,只要目的性地做些什么。
夏馨澜猛灌下一口水。
他的做法表面上似乎很善意,可稍一想,这些奇怪的幻象、梦魇、焦躁的现状,太像他制造的了——这就好比一个奸商,先在你的食物里做手脚,然后故意献殷勤卖你胃药,后来再告诉你,一瓶十万块啊朋友过这村没这店了!因为只有我才有配你病的胃药!
其他人估计也在这么想。夏馨澜想起那不像幻觉的幻觉。
白光万芒。
君故曾说这是内心最缺失的东西。意思是她缺少光吗?这是否意隐她内心黑暗?
最近是入学季,连和大家讨论事宜的时间都无几。
高三了。她重重出叹一声,挣扎于千头万绪疑窦丛生里,如鲋处涸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