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姐不必忧心，夫人请了京里最好的接生婆……”

    “这是何意？”沈臻未等她那一套说辞讲完，便开了口，“我不过想尽份心罢了，姑姑这般拦着我，倒是叫我难堪了。”

    杏姑姑头一回听到沈臻这般说话，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若今日说这话的时二小姐或是四小姐，那自个儿定能糊弄过去，不会觉着有什么。

    但面前站着的却是六小姐。

    当年夫人打压三房时，三夫人也是这般和煦的神情，可做出来的事却件件都不是好应付的。

    “六小姐说笑了，我这便将人带进去。”

    “好。那便辛苦姑姑了。”

    沈臻温着声说完，又朝那稳婆点了点头，便转身离了北清园。

    其实沈臻一个时辰前才从清耘院出来，回自家园里未过多久，便来人报说如姨娘肚子疼，许是要生了。

    大哥哥这几日也不知去了何处，许多日都未曾回府。沈臻心中那股子的恻隐之心，驱使着她明知不应当，却还是走到了这儿。还特意命人去请了稳婆，生怕弄出些不光彩的事。

    西麓园里已经掌了灯，屋子里还摆着一盘残棋。

    沈臻走过去，将方才匆忙之中丢下的棋谱捡起。又从玉盒中取了颗白子，捻在手中磋磨。

    杏姑姑打了盆清水走进来，拧干了盆中的帕子递过去，“小姐，您这一趟跑地都出了汗。”

    沈臻接过帕子，轻轻地覆在脸上擦了几下，愣了响问道：“梅姑姑，我母亲生我那时，你可在府中？”

    “奴婢来的晚，进府中伺候时小姐您已经半个月大了。”梅姑姑道。

    沈臻点点头，不再多问，抬手将帕子放回清水中。

    梅姑姑福了福身退出去，未到门口时，便听见她道，“梅姑姑，劳烦你派人去清耘院候着，若是如姨娘生了便立马回来说一声。”

    “奴婢立刻去办。”梅姑姑回身道，“小姐莫要担心，身为人妇难免要经历这一遭的。”

    沈臻垂眸，坐回身继续研究棋谱。

    当年父亲只是家中幼子，沈府尚能将母亲逼得离家出走。

    而今大伯母是个心思重的，大哥哥又是沈家嫡长子。

    沈臻怕如姨娘同母亲一样过得委屈，更怕她学母亲那般决绝。

    *

    这夜过得漫长，沈臻面前的棋谱已经下了第三盘。

    捏着白子放在了最后一个空位上，便撑着脑袋看了一会儿，随后又一颗一颗收起放入玉盒中。

    棋子清脆的敲击声在夜里颇为响亮，町嗒间便清走了大半的困意。

    寅时天有些蒙蒙亮起，院子里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沈臻听见便放下手中的棋子棋谱，起身走出去开门。

    门外那稳婆跟着丫鬟走进来，身上的麻衣还带着些血迹。她福了福身道，“落云郡主，如姨娘生了，是个孙小姐。”

    “你看着生出来的？”沈臻面色冷静地问道。

    “是，老奴亲眼看着生出来的。”那稳婆道。

    “如姨娘如何？”

    “那位姨娘是个厉害的，丑时险了些，但老奴给她塞了老参片，硬生生挺过来了。只是……这胎伤了身，今后怕是难再有孕。”稳婆说着，言辞之中不免觉着有些可惜。这么年轻一姑娘，今后却不能再生个可依靠的哥儿。

    院子里的蜡油渐渐燃尽，留着些余光扑簌了一瞬便按了下去。

    沈臻心中泛起些许的厌意，只能安慰着母女平安便好。

    随后又说了几句辛苦的话，便赏了银子让人送稳婆出府。

    进屋换了身寝衣，躺在床上将自个儿埋在被子里，硬生生蒙出了一身汗才一把掀开。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摩挲着找到那块寒玉。

    心中藏了半宿的那些喘喘不安一涌而起，待眼中的薄雾聚了又消，才轻轻地吸了吸鼻子，靠回绣枕上。

    *

    辰时年嬷嬷来请安时，沈臻穿着件半袖裙站在屋子里，颇为苦恼地看着桌上一个硕大的锦盒。

    这里面摆了上下摆了两排小锁，都是沉甸甸的金器，只是样式不一。有的底下挂着小铃铛，有的面上嵌着红色的玉石。

    “嬷嬷来得正好。”沈臻见年嬷嬷来了，赶忙拉着她道，“快来帮我挑挑，您见得多些，这里头哪块金锁好？”

    “郡主怎么寻了这么多的小锁，不知道还以为您是卖金子的那。”年嬷嬷看沈臻大清早这阵仗，不禁笑着道。

    “嬷嬷莫要笑我。”沈臻喜笑颜开，“我虽是做了许多回姑母，但生在自家府里的还是头一个。”

    随后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绕了绕手指：“那金玉铺子里的，我一见着喜欢就买了回来，今日翻出来，才觉着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