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倩凝手里半悬着的羹勺放回白瓷碗中，屏声往沈枫言身旁靠了靠，略带愧疚地应了声。

    前边二夫人听着心里也是又气又恼。

    儿媳妇进门大半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原先再喜爱的也变得失望了起来。年前还特意带着去寺里拜了拜菩萨，回来那日夜里便做了个噩梦。

    梦见先前那季雨儿带着未成形的孩子来讨债，她一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模样，还张着手尖锐的手指一点一点靠过来，硬生生吓醒冒了一身冷汗。

    再加上那几日正好出了沈菁那档子脏事儿，弄的自己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可这人倒好，原先香禧那丫鬟的事儿被她轻描淡写地糊弄了过去，这下还好意思先来编排别园里的私事了。

    “大嫂也要看着点儿，光靠我们二房也不顶用啊。”

    大夫人竟也不推脱，理所当然地笑笑直言道：“这是自然，我们枫允是该成家了。”

    沈臻轻声咬着藕片，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大伯母这意思，八成是又给大哥的八字物色了一瞥。

    而大哥对大伯母这明里暗里的意思竟也一声不吭，神色自若未曾有抵触。如姨娘也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只低头顾着怀里的孩子。

    明眼人都瞧出了两人之间的生分。

    那厢话头一转又到了沈晗身上。

    她是年末里生的，前些日子恰好及笄，未过几日二夫人便给她选了门亲事。这事来的突然，沈晗满心的不情愿，嘟着嘴扒了几口饭不接话，就这样晾着。

    晚膳过后回小院，一进屋便将桌上的瓷瓶罐子砸了个稀巴烂，闷着头哭了一通，谁劝都不理。

    另一边二夫人沈苗氏也是满心的委屈，将房门一关拉着正要出门的二老爷吵了起来。

    “你成日里不见人影，对家中事情更是充耳不闻，就让我一个里外不是人的杵着。”沈苗氏越想越委屈，手边的茶壶重重地拍了一声，嗓音尖锐了几分。

    “夫人，晗儿亲事定了，母亲不也没再多说什么嘛。”二老爷回过身劝道。

    “她有什么脸面来插话。搭上一个还不够，还要把我女儿也搭上去？”沈苗氏是真被这事儿给气着了，阴阳怪气道，“如此上赶着凑过去，我还当这亲攀的是宁世子那。”

    “好了，勿要多言。”

    二老爷厉声一言，沈苗氏更不乐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场跳了起来，讽刺道：“沈臻不也快十五了吗，她那娘亲可不会记得这事儿。现在只要母亲一句话，别说许给宁维了，宁维手下的小喽啰都行。”

    “你！”二老爷闻言呼吸一促，扬起手食指颤颤指着，话到嘴边又长叹一声，“母亲想让臻儿进宫。”

    沈苗氏也吓到了，不敢置信地复述道：“沈臻进宫？”

    “开春选秀还来得及，我们臻儿容貌一绝，必是一枝独秀。不过……”二老爷双手后摆沉声道，“依母亲和大哥的意思，是寻个机会进言，求一道赐婚的旨。而且圣上子嗣少，若顺利诞下龙子，一切都来得及。”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沈苗氏有些消化不了，连连咂舌。

    做贵人自是好，但沈臻这般纯心思的，又没得上头的钦点，何必往宫里送。

    “此事你放心里便可。”二老爷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衫开门走出去。

    沈苗氏随着那门“嘎吱”关上的声音也愣愣地坐到了椅子上，脑中混乱还未理清，总觉着隐隐有些不对劲。

    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明日要给沈臻包个厚实的压岁钱，得留个好印象。

    **

    爆竹声声点起了正月初一的喜气。

    沈臻一早便被梅姑姑从床榻里捞了出来，迷迷糊糊地换上了一身正红色的裙衫，外边又穿了件带着雪白毛边儿的夹袄，毛茸茸一圈儿衬着缠枝纹的长袖，越加淡雅怡人。

    一张小脸将醒未醒，由着丫鬟轻描着粉黛，柔软的青丝半缠半坠，轻抚在脖颈之间，更显了白润的肤色。

    沈府门口正热热闹闹地，一阵的炮仗声将歇，路上已是满堂红。管家又拿着一大叠红纸裹着的碎银子，给来往的百姓送喜。

    沈臻和沈晗到的时候第二轮炮仗正燃起来，一簇噼里啪啦的声响让人忍不住捂着耳朵往门后边儿躲。

    二夫人沈苗氏站在垂花门边，一直望着两人若有所思。

    六丫头确实长得娇嫩许多，靡颜腻理，回眸生花，任谁瞧着都要流连几回。

    “娘！”沈晗跳过去推了一下，昨晚的不愉快也忘了个精光，只顾着讨红包。

    二夫人回过神，笑着从怀里拿出压岁钱，不动声色地掂了掂，一手一个给过去。

    “谢二伯母。”沈臻笑眯眯地收下，一手撑着往袖袋里藏。

    沈晗左瞧瞧右瞧瞧，“我怎么觉着六妹妹的比我的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