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那阵脚步已是尽量做到最轻最静,可干瘪的木门楔子却如呲拉了棉絮绷子般撕破这片死寂,高调的提醒着她这还是在人世间,她还活着,她还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些什么的活着,憋辱的活着!
如此可笑!如此力不从心!
最后一点自欺欺人也不能够了,时间一点点耗逝,他已离她越来越远。
“你要这样躺到几时?”淑妃冷不丁的便站在了榻前,双手握拳紧紧的捏着丝绢。
她直愣愣的盯着帐顶的绣纹,从前竟不觉得它们如此扭曲,如果能掏出她的心看看,大概连这丑陋的绣纹也不如了!打从那夜一回来,她就这样睁着眼,不睡也不困,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脑里一片空白!#_#77713470
一声惆怅的叹息,淑妃挥手让人将餐点举在她的榻前,目光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到底还是吃点东西吧!你这水米不进的,也不是个办法!”
唇瓣干涸,她费力一启,竟是粘连来扯得刺疼:“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吃。”
淑妃提气:“你前儿夜里就是等会儿!昨儿一天也是等会儿!到了今天你怎么也得给我吃进去!”
她侧眸,面容焦白,全然不像一个花季女子,倒像是缠病多年的老妪,憔悴的让人发憷。
“我感觉不到饿了,我……胃都不疼了!”她伸手去摸,肋骨那块高高的拱起,往下摸索肚皮已经深深的坳了进去,却全然没有半丝饥饿感。#7.7713470
“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淑妃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噙满泪光的双眼中有心酸,有疼爱,有失望,还有那份掩埋起来的理解,“你要饿死你自己,给他送个新婚大礼么?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犟的人?我沈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的在狱里等死,小的还要自己寻死,那你们留下我要做什么?我要不要也随了你们去……你这倔驴子到底是承袭了谁!”
“姑妈教导有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全无情绪,却不想已深深刺痛对方的心,她有意无意的发泄着愤懑,已然将淑妃刚刚藏好的伤疤狠狠揭开,她不知,自己发起狠来竟是全然不顾别人的伤痛!可是已感受不到悔意,唯有将全部歉意卷进眉心。
“呵!”淑妃被她的话激得往后退了一步,痛心的摇了摇头,金制步摇随之划开优美的弧度,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自那抹无意勾起的冷笑之中迸出话来,“好了!全部推到我身上来了!我告诉你,我当初可比你坚强百倍!我不曾怨天尤人,我不曾不吃不喝,因为我知道,我懂……他的心!我把自己过的很好,每次见他,我全不说责怪怨愤之话……即使进了宫,我依然视他如初……可你看看你,你像什么样子?裴昱可曾告知过你他是因爱娶她?可曾告诉过你已对你无念?你好歹将事情搞搞清楚,他是出于什么?”
“出于什么又有何关?他要娶的是别人!”
“曼书……”
“我很好奇,你当初可是搞清楚过,才会那么潇洒的度过?”
淑妃抽了口气,下巴微抬,似想用这样的姿势来阻断即将下滑的泪珠,舔舔唇道:“对!我知道!我就是一刻也不耽搁的赶去问了他……我不怪他,不怪他酒后失性,自是少年血气方刚……我将满心悲痛都化成对他的理解!他是男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的儿子定也不会差!”
她失言,竟是这样的故事,那么他们呢?以后她又要如何对别人提起这段往事?能否像姑妈这般理直气壮的告知自己她从未后悔过?
姑妈,后悔过么?
“他也是……在还他的债……”
终是松口,承认了这个现实!
“别人尚且知道还债!你呢?”淑妃遥手指着殿门方向,打直的手臂微微颤抖,吸气,“你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这里,他已经在殿外站了一天一夜,皇上都劝不动!你当如何?”
她垂低眸子,无言。
小柔暗然的抹了眼泪:“是啊!小姐,你不吃不喝,他也不吃不喝……可你好歹还有暖和褥子裹着,他……”说着忽然一恸,哭声道,“怕是再强的身子也耗不住的!”
她无力叹息,昨日天刚微亮,宴华年便在秋凝殿外,她拒之不见。不曾想他竟一直在外站着,奴才主子轮翻劝说,最后请来了皇上,他仍旧一言不发!皇宫上下无不哗然,素来沉静内敛的瑞王爷寡淡漠然,性喜琴画,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在后宫长巷吹风的嗜好?
她回过头,继续盯着帐顶。
“罢了!罢了!我竟不知还有比我心狠之人!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闭起眼,强忍悲痛,无力辩驳。
重重的关门声直击得她心口一颤。她就是一根筋,不会拐弯不会分叉,既是给不了别人的,就不要再给别人希望,去点亮他心中的那盏灯,到时星火燎原,伤得就会如她今日这般!
宴华年……不该受这样的伤!
虚脱睡去,却被一阵大力摇醒,小柔瓮声瓮气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小姐!小姐!你去看看吧!小姐!下雪了!好大的雪!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我求你了,小姐!我求求你!”
咚的一声,原来自己还是有心跳的,她艰难的撑起身体,稍一扭动胃部就传来剧痛,她忍痛披了件毛袄起身。
大门洞开,寒雪呼呼的刮着,被一阵乱风卷进门内,一沾上屋内的暖意,立即化成一滴冰水摊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