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又说了些花魁娘子的旧事。我与阿兄心生佩服：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胆识见识，非同凡响。

    我起身，举着酒杯向画像深施一礼。

    阿兄笑道：“怎么，你也想进红袖香，试试自己的文武志吗？”

    我说：“小姐此等人物，我实在佩服。只是无缘，没能见上一面。说起来，小姐究竟因何早逝？”

    店家道：“只说是旧疾复发，红颜薄命啊！”

    阿兄也觉惋惜，又道：“这老板娘忠心为主。今日是她家小姐生辰，也没有忘记。待她回来，定要敬她一杯！”

    店家说：“丫头也是个好样的。不过日头西斜，她怎么还没回来？”

    我说：“许是心中感怀，一时难以自持。”

    店家道：“这里虽隔绝人烟，匪类亦无，可天色晚了，山路崎岖怕出岔子，还真教人担心呐。”

    阿兄心直口快：“你既担心，就去看看！来，我俩先把酒钱与你结了！”说着，便掏出钱来放在桌上。

    我灵机一动，道：“店家讲的这花魁娘子之事，令人心驰神往。今生虽无缘得见，我也想去墓前拜会。不知店家可否带我同去？”

    店家道：“又有何不可？小姐生前最是飒爽，丫头也是个热心肠，今与二位有缘，便一同去罢！”

    我又问阿兄意下如何，阿兄笑道：“吃多了酒，正好出去走走。何况你说带我看风志人物，这位小姐不正是一等一的人物吗？便同去！”

    言定随即起身。出得草庐，我问店家：“不锁门么？”

    店家笑道：“深山老林的，若真有人来，不过寻些酒食，由它去罢。”

    阿兄笑称店家有道心，店家只当玩笑，也无说法。而我确实觉得此人不凡：酒艺先不必说，处事也独有一套。至于那老板娘，之前竟能留我兄弟二人在草庐中独坐，想来也有此心性了。

    一路婉转，过溪谷，店主指着对面说：“就在那山上。”

    我放眼望去，只见林深阴翳，猿鸟时鸣。日近黄昏，暮色霭沉，背阴处似有霞光万道，穿插林间；看来，“栖霞岭”一名没有言过其实。

    继续往前走，草木茂密，不似初夏之相，倒有晚秋之姿，南国气象果然不同。而南国的山，不多险峰，行于其间不甚费力，但虫草瘴气还是要防的；店家引领在前，多次回头提醒我和阿兄注意脚下，听他的言语，早知晓我二人身份，但他没有多说，我也无意点破了。

    绕过山阴，终于得见阳光。虽已西斜，到底还有余热，照在身上一股暖意。站在山腰处向下望去，林间雾气蒸腾，到底是南国水乡。

    再行数百步，见一小石阶，斧凿痕迹分明，应是新造的。店家领着我与阿兄拾级而上，道：“就在上面了。”

    石阶两旁修竹密布，虽还透着光的，却不由肃穆许多。我们三人行至此也有些累了，一时都不说话。只听空山鸟语，又似乎有泉水叮咚。一时心绪纷扰，不知这花魁娘子长眠于此，是何心境呢？

    但还未到墓前，就听有人说话，急急似在争吵。

    店家听出那是老板娘的声音，几步跳到近前，我二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如今你又回来，不是倒教人心痛么……”老板娘掩面泣涕，见了我们，又不做声了。

    近旁还站着个男的，体态袖长，失神地望着眼前的新冢。

    店家见了那人，忙迎上去道：“卫老弟！你原还活着？这可太好了，我本以为你也下了大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