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光王继位百十年来，政局再无大的变化。对外，草原各族交替盛衰，虽一直势强，却终究没有南下，汴京城就在外患中守着国门。光王之后，历代君主都有北上之心，却鲜有北上之力。这种悬剑之危，时间长了，倒成了一种平衡。对内，这个由殿前都点检使因“禅让”得来的国家一直不算强盛。就像先天不足的人，气数就是如此了。故，国内动乱不断，流民、叛军此起彼伏。就像顽癣，掀不起大风浪，也难以根除。

    这虽让朝中之人头疼，但百姓们早已习惯了。无论盛世还是乱世，他们都得一样的生活，可史书上，不会有他们半笔。那是王侯将相的游戏。

    城东柴郡王，本是王侯将相，却逐渐要被史书抛弃了。

    自太祖朝封柴氏为异姓王之后，两家倒也相安无事。世人都说太祖果然信义，厚待柴家人。可他们不知，这却是柴家人自己换来的。

    柴氏家训：不做官，不言政，慕清贫。正是如此，才保得柴家王位世代茵袭百四十载，多少异姓王同姓王都被革除了，只有柴氏延续至此。可即便如此，朝廷终究对他们不放心，于是，柴家多次请求推恩，由最初的封国王爷，到如今的郡王了。

    现在的柴郡王柴宏，为人和善，好结交义士。因其为人身份，和朝内各大臣多有交际，还和八王爷交好，二人几成莫逆。但彼此又都知道身份特殊，若交往过甚，容易落人口实。于是平日里，很少直接登门拜访。

    可今日，八王爷却顾不得许多了。他上朝归来，换下官服就急急往柴郡王府而来。

    马车碾过汴京街道，扬起一阵尘土。

    “再快点！”王爷在车里说。

    “王爷，快不得了，路上人多，再快就要撞上了。”车夫说。

    今日十五，城里人多要到庙上烧香，商贩们也得做生意，汴京城内热闹非凡。八王爷打开车窗看去，果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走路都是难得，莫要说这臃肿的马车了。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骑马出来？可那样实在有些太招摇。但比起招摇，他现在更着急。他着急去见柴宏，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可他却没想好要怎么说。

    马车到了柴府门上。八王爷下车，却踌躇进去了。

    郡王柴宏得到通报，急忙出来迎接。他以为，八王爷——他的好友，今日不过是来品茶赏诗的。

    “王爷驾到，柴宏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

    八王爷看到柴荣还是一副置之度外的豁达样子，心下也松了不少：或许是自己着急了，毕竟八字没有一撇，也许没那么糟糕？

    寒暄之后，柴宏便请八王爷进门。跨过大院，八王爷看到柴府内暗哑凋敝，木头上的漆都脱落了，悬廊上也见斑驳。八王爷不仅感慨：“当年柴氏也是望族，却一再向圣上请求推恩；而你，更是连原本的王府都舍弃了，搬来这前朝遗留的废宅子。”

    柴宏笑着说：“哪敢称望族，不过是靠此姓讨皇粮而已。圣上宽厚，优待柴家，推恩后虽成了郡王，礼制俸禄却与原来无异，这实在叫柴宏诚恐，搬来这郡王府，也是合礼数了。”

    八王爷听他如此说，驻足注视着他说道：“是我赵家亏待你柴家了。做了王爷，反倒人丁凋敝，听说尊祖有训，除长房世袭王位之外，其他子弟各立门户？”

    柴宏道：“王爷折煞柴宏了，哪有什么亏待的；至于各立门户，确是祖制，但柴家已经几代单传，那些自立门户的，都已出了五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