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丰放下法轮,拿出念珠,准备记录念经的次数。
亡者面向北侧,取佛陀入灭的睡姿,面向南方,枕边放有白木台,白木台上安放有堆成山尖的枕饭、满满一钵枕丸子、花瓶上插着白花八角、水、香炉、烛台。
文丰轻轻取下亡者脸上白布,双手合十,低头一礼拜,将枕饭、枕丸子在亡者嘴边一晃道:
“枕饭满盛,奈何路遥,黄泉道远,饭饱以行。”
右手拿起浸泡在清水碗里的新鲜樒叶,左手扶住手腕,拂拭亡者微闭的嘴唇道:
“甘露沾唇,润入全身,火毒不侵。”
白花八角悬在死者身上,微微起身,从头移到脚道:
“白花八角,香远弥清,若有恶鬼侵扰故,皆使放行。”
点燃线香、蜡烛道:
“线香引导黄泉之路,蜡烛可照阴界之明。”
最后端正跪坐,双手伏地,诚念拜下,叩首三,合十起身:
“诚哉此心,佑子孙昌炽,卫福祚绵长。
“一路好行。”
墨绳一家默默看着文丰举行仪式,一种庄重感在心头弥漫。
然后文丰拿出法轮,转动一次法轮道:
“初转法轮,二乘菩提,浑俗和光。”
再次转动法轮道:
“再转法轮,宣说般若,不了义经。”
第三次转动法轮道:
“三转法轮,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超亡者升天,度难人脱苦,修无量寿身,作无来无去。”
然后文丰将法轮放下,拿起经本,对墨绳一家点点头,便开始诵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
文丰为言真宗弟子,于枕经时,按惯例,该诵《阿弥陀经》,讲西方极乐,依报世界和正报世界种种殊胜,令众生生起向佛之心。
听着耳畔的经文,墨绳白看向远处被白纸半封的神龛,喃喃道:神明大人也会跟我一起守夜吗?
微风轻拂她耳畔秀发,神明大人没有回答,只有文丰的诵经声。
这幅情景不但不可怕,反而随着文丰的诵经声,而变得越发宝相庄严,他身上也散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视线不由自主就线落在他身上,然后微闭双眼,随他轻声念诵: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
随着文丰的念诵,月亮越生越高,直到路灯都熄灭,黑黜黜的树木拖出影子,随月亮的下落而越来越长。
墨绳夫妇坐功还是不行,开始打起瞌睡,却又勉强让自己清醒,清醒后就看到文丰在念经,纹丝不动,再睡,再醒,依然看到他在诵经。
文丰主持有德啊。这么感叹一句。
墨绳准如何不知道,除了布施甚多的大施主,或者与僧人关系极好,哪个僧人会为信徒家的亡者彻夜诵经?
墨绳太太推了丈夫一把,一旁的墨绳白也已经昏昏欲睡,毕竟自从昨夜老人离去,他们都没怎么好好睡,墨绳白更是飞星赶回,车马劳顿。
两人对视点点头,墨绳太太便要去搀扶女儿,想让她回去睡觉。
墨绳白感到有人在拉自己,一把挣脱,倔强地邀继续守灵,墨绳夫妇实在抗不住了,想着明天还有葬礼要办,都各自去睡了。
墨绳白见爸爸妈妈都走了,不明白这是步入社会中人越来越会的偷懒,心里怀疑他们,是不是不爱奶奶了?越想就越难过,慢慢就哭了起来。
月亮已经落下,只有点点繁星,窗外是一片漆黑,屋内只有文丰从始至终平和的诵经声,还有墨绳白低低的抽泣。
终于,墨绳白哭累了,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床上,窗外太阳已经挂在山边,往奶奶那里去,而文丰还在诵经,声音一成不变。
伴着家中座钟的报时声,墨绳白知道早上七点了,文丰的诵经声也适时停止,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原来你也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