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亲属在哭之余,发现有个没有哭的怪胎,跟他们都不一样,变得“不群”了。
于是纷纷小声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
这时,文丰三十分钟经文已经诵完,站出来上香。
上香有严格的顺序,僧人为第一位,然后是丧家、遗族、近亲。
文丰严格按照仪式进行,走到焚香台前,先瞻仰仪容并合掌行礼,左手持念珠,右手以大拇指、食指、中指持香,就着烛火点燃,以左手稍微扇熄火焰,最后将香插进香炉。
文丰上香完毕,退到一旁,让墨绳一家上香。
因为之前文丰突击训练过,所以没有什么错误,可后面的亲属,画面就很不好看了。
有的久居城市不习惯跪坐而腿麻踉跄,有的没有带念珠,有的持香手势不对,有的甚至直接用嘴吹灭火焰,各种错误,不一而足。
亲属们从墨绳白身边路过,像看稀奇一样看这个奶奶葬礼上,一滴眼泪都不流的女孩。
墨绳白看着他们一个个拼命往外挤眼泪的样子,觉得真的很像拙劣的演员,被逼着演自己不想演的悲喜剧。
于是更加哭不出来。
亲属一个个微微摇头,用错漏百出的方式上香完毕,回到座位仍然不忘讨论这件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墨绳白“不哭”的大名,将在初七日之前,在亲属间传遍,如果有幸,甚至还能当成教育孩子的反例。
上香仪式很快就完成,墨绳白从始至终,一滴眼泪也没掉。
文丰暗自叹气:墨绳小施主,这顶“不孝”的帽子,你怕是不要想摘下来了。做人,做人,你不做,怎么能在别人眼中成个人?跟小僧一样,学习刘大耳朵好榜样不好吗?
上香完毕,接下来司仪领亲属进入摆放棺木的后方,进行“告别式”。
之所以叫“告别式”,是因为在告别式之后,棺木就要送上灵车,前往火葬场火化了,这已经是最后一面。
文丰作为僧人,依旧亲属入座,等候十分钟,再进入时,亲属已经人手一枝菊花。
三十分钟经文,文丰让出道路,亲属持菊花向前,棺木中的墨绳老太太睡得安详,每个人都要摸着死者的脸,讲些近况,说些告别的话。
墨绳白仔细听了,确实都在说自己跟奶奶的故事,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难怪自己对他们如此陌生。
随着亲属一个个上前献花,墨绳白看着鲜花一点点把奶奶淹没,忽然很想上前去和奶奶说说话,可是还没到她,所以只能等。
终于,在爸爸妈妈之后,轮到墨绳白向奶奶告别了。
墨绳白怀里捧着千纸鹤,起身要放进棺木中,可是跪坐太久,腿麻了。
正在她疑惑,为什么到现在自己才感到腿麻时,一个踉跄,她跪倒在地,拒绝爸爸妈妈过来搀扶,膝行到棺木旁。
她想见奶奶最后一面,可是鲜花摆满棺木看不见脸,她只好拂开老人脸上的鲜花,连千纸鹤都没顾上。
这时亲属中一阵骚动,声音顿时吵闹起来。
文丰跪坐在墨绳白身边,小声提醒道:“不可以拂开脸上鲜花。”
可是墨绳白没听,她看着奶奶安详的面容,颤巍巍伸出手抚摸,却触感冰凉,情知再也看不到奶奶了。
墨绳白不像浑浑噩噩的爸爸一样,她很早就开始思考死亡,而奶奶在她的童年中,占据的比例远大于父母,所以对她来说,那道隔在她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不是父母,而是奶奶。
然而现在,她必须独自面对死亡了。
一种悲伤,将孤零零的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