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下雪了。”
缓缓起身,任由抱袖垂落,他将手抵在剑柄之上,轻轻撮合着无锷的刃颈。那能够在拔剑出鞘之前稍稍加热一下指肚与关节,保持手指的灵活如意。
已经没有人会跟他对话。那么孤单的家伙,只能早点学会自娱自乐。
“多事之秋啊。”
明明先前还在说冬天的话题,下一刻却又感叹起自己的职责负担。但这一次被提及的事情,显然并不属于他性格跳脱的那一部分。
四季轮转,那轻寥的声音也只有寂静旷远的山门能够倾听。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活过冬天的虫类,那还算是相当常见——蝗蚜飞虱,蚕茧蛹皮,山中隐居时,缺少谈话对象的他经常以其为友,说些真的没人听的话题。
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但津田小次郎可以保证,他从来没见过什么能在冬天出来活动的鸣虫。更勿论在他那听蚊知羽的耳中,那叫声根本是大如鼾鸣的躁音。
长剑出鞘,却并无敌手在前。
可以的话,他倒是还希望跟那个奇怪又有趣的小姑娘多说上两句话。明明很害怕灵异的样子,却在得知自己是山门守后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没有抵抗力啊。”或许对某些人来说,越是紧张的时候,就越是要放松才行。
果然年龄大了就会中意这种无害的类型吗?
记得名字好像是叫三枝由纪香,她大概是现界当中,为数不多的能够直接看到他灵体的普通人了。津田小次郎甚至想等她下次上山时,送她点礼物留做纪念。
“……还不现身吗?藏头露尾的卑鄙小人啊。”
很可惜,他大概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话音落地的下一个瞬间,本就脆弱的灵线被从源头上彻底掐断,一种微妙的虚弱与灼热涌上心尖,并于恍如渐冻的四肢内发酵分散。
已经开始燃烧自身的他,仅余留下与大地之间的深厚联系。
即便如此,他的架势仍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破绽,圆润的气机像是洗去了杂质,反而在丢下了本就不需要的东西之后,变得更加纯粹与专注。
丛与叶中的弹跳声姗姗来迟。
邀月的银光斩空一线,仿佛能切割空间的锐利御敌于剑围之外。然而,即便被斩成两段,那残存着魔力的蠕动仍妄图对着他的血肉发起冲击。
剑刃刺入两截虫身,扭动着将其斩死。
“……砍这种东西真是脏了你的身啊,伙伴。”
眼中寒光闪过,他凝视着剑身上的污迹,抚拭剑纹。
“呵呵呵,武者的直觉吗?”沉重的木屐踏在空旷的山路之上,随拐杖一同起落着前进:“老朽这样的冢中枯骨,可经不起你的剑击。”
“当然,先前那种程度的偷袭就轻易得手了的话,也只能说明你的价值不过如此而已。要是素材的质量不能达标,恐怕难以施展出让老朽满意的灵仪啊。”
Aaaassin这一职介,从过去的几次圣杯战争看来,无疑是正面战斗力最弱的一种。然而对间桐脏砚这样精研阴杀的魔术师来说,却是最适合他的属性。
“如今来看,还真是远远超出了预期的优秀。”
他的眼神无疑是在看向某种咀嚼用的食物。
令津田小次郎感到奇怪的是,眼前的异物为何敢于现出身形。
“魑魅魍魉之辈,也敢在寺前放肆。”他对眼前并非人类的浊物究竟属于哪一种类并不感兴趣:“既不是山魁,也不像伥鬼……真是拙劣的模仿。”
指尖滑过剑面,沸灼的刃身蒸腾寒意。
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间桐脏砚的瞳孔骤然紧缩。
“……原来如此,这可就不是老朽能够应对的程度了啊。”摩挲着权杖的根茎,小心翼翼地为术式注入魔力:“那么,您意下如何呢,英雄王?”
间桐脏砚绝不是无能之辈,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爱惜自己垂老的性命。那灌注了心意的剑技,对他本就腐败不堪的灵魂无疑是天生的克制。
“你是妄想着命令王者吗?虫子啊。”即便如此,一向高傲的他,却一反常态的并未动怒:“特许你与王同行的资格,已经是对你这般的小丑天大的恩赐。”
从一开始,津田小次郎在防备的人就并非眼前的枯朽。
黄金与祖母绿之石所编织出的永恒造物,浮天的光之辉舟显现出流线型的身形,神代的神秘囚禁着太阳作为能源,只是为了彰显自己无可匹敌的神力。
那正是翱翔于天空的王之御座才配拥有的格位。
“若想要更多,就展现你身为佞臣的滑稽与价值吧。”吉尔伽美什镇定自若的笑道:“若能献上真心引人嗤笑的诚恳丑态,我便赐你渴求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