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中还是忍不住流溢出了不是月色，也并非雪色的光。

    坐回茶融的二手车里的时候，已经完全过了饭点。

    酒红能者多劳，打发着两个学生自己随便垫吧点就又带着一群记录员进工厂做信息收集了，酉逢宣布自己今天权当减肥，不过老妈子死鱼眼青年还是执意在便利店踩了一脚给二人买了便当。

    把温热的饭团放入口中的那一刻，酉逢对现代都市生活的便利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哎，老茶，”嘴里塞满了食物，少女尽可能地发出不至于太过含混的声音“到最后我也没整明白，你说你妈为什么一定要进那鬼屋子啊。”

    “谁知道。”茶融完全不想再去考虑有关那个怪物工厂的一切话题，他只想赶紧回学校洗个热水澡踏踏实实睡一觉，要不然室友又要开玩笑说他和女朋友出去开房了。大型犬一样的青年耷拉着一双死鱼眼，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就叫红姐就得了，要不就直接叫酒红也行，别‘你妈’、‘你妈’的，听着跟骂脏口似的……”

    看着茶融轮廓立体的侧脸，酉逢忽然来了兴致。

    女性天生的敏锐第六感捕捉到了一丝令人在意的气息。

    少女心中的小恶魔蹦又跳，喵喵叫嚣着准备琢磨自己的男朋友一番。

    “她不就是你妈嘛——”酉逢故意装腔作势地拖长了尾音，“得了我算看清楚了你们娘儿俩一个赛一个的别扭：你妈让我人前管她叫红姐您这儿人后不把她当妈，怎么茬儿啊真就断绝母子关系呗？”

    青年用手背摩挲着热饮的杯壁，都不稀得搭理身边猫咪一样挺起胸脯大放厥词的少女：“你看我现在和她的年龄差像是正常母子吗？”

    “你妈从你记事起，那张脸就没变过吧？”话一出口，少女就后悔了。

    茶融把头侧到一边，看向车窗外的灯红酒绿。尴尬的回忆被再一次激发，从初中开始酒红就只能以姐姐的身份见他的老师，茶融只庆幸到了大学以后就不再有家长会这种东西了，要不然在外人眼里他和酒红的关系可能会比姐弟还要……引人兴趣。

    “本来我以为她是用了什么驻颜术，后来我才明白她其实没对自己用什么魔法，”青年转过头望向自己的恋人，眼光烁动，映出比夜空更像海洋的颜色。

    “她不具备老去的能力。”

    酉逢吃相不雅地舔舔嘴边的蛋黄酱，品尝着空气中的安静。

    “老茶……你生气啦？”

    “对，我生气了，我气自己一时糊涂跟自己亲妈还没掰扯清楚就找了个二妈回来。”茶融叹了口气，把吸管**纸杯孔里，“咱能换个话题吗？”

    酉逢如得大赦一般就坡下驴：“我想啊，说不定这都是组织成心安排的。”

    “什么意思？”

    “考试呗，上个课不都得有期末考试吗？”

    青年觉得少女傻得有些可爱。

    “你以为你谁啊，人家眼里夹得下你吗？”青年说着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别瞎想了吃你的饭吧。”

    “你看你非得把我喂成坦克。”

    “那你别吃了！”

    很快他们就会彻底遗忘这件事，名为“理所应当”的锉刀会把生活中一切异质的突兀棱角磨平，哪怕像青年和少女这样看似窥得了世界的一部分“真相”的人，也会在永是流逝的时间中妥协，只在脑海中留下淡薄的残色。

    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在走入那间阴森森的工厂的瞬间，胜利的天平，就已经倒向“人类”的一方了。

    在距离这里不近也不远的极东之国，流传着这样一个怪谈：

    黄昏的逢魔时，是诸多怪异邪祟出没的时间。

    在众多传说之中扮演不可思议角色的狸猫，也会在这个时候唤着人语，从莽莽山林中溜入村庄，做着叫门的恶作剧。

    这时，唯一的破解方法，掌握在屋内的人手里。

    只要不为恐惧压倒，向门外大喊一声“你是谁啊”，狸猫就会因为无法吐出清晰的人言，而被迫流产这份恶趣味。

    蠢动于暧昧时分的众生，在鸿蒙之中舞动出绚丽之姿的神与妖精，被理性的探针刺中，也唯有在青烟的障眼法中逃遁入虚无的悲哀一途。

    神话年代的种种不可思议，或许也仅仅因为它们是神话罢了。

    只一场梦。

    车子发动起来，在一片夜色中驶向不远处城市的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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