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和米歇尔来到慕尼黑时正值三月中旬,他们有幸能够见识到慕尼黑一年最美好的季节。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各个商铺热闹非凡,根本看不出持续十年的宗教战争对这座城市造成了什么影响。
如同往常一样,马车停在了圣弥额尔大教堂门前,修士打扮并且在巴伐利亚小有名气的威廉被几个打扮得体的绅士认出,他们友好却不甚上心地寒暄了几句。此时,米歇尔反而像个随从,直挺挺地站在一旁。
有许多上流人士聚集在教堂前,仿佛是一起等待什么。突然,前方由平民组成的人群发出了欢呼声。一支衣衫褴褛的火枪手组成的军队迈着和他们衣着并不相称的骄傲步伐在街道行走。很显然,蒂利伯爵的军队正在进行胜利游行。他们在华伦斯坦的军队攻下斯特拉松德后在勃兰登堡和萨克森镇压几次大规模新教叛乱后,以宗教战争的胜利者的姿态接受慕尼黑群众的欢迎。
一位贵族热情真挚地鼓掌道。“战争终于结束了。多亏了我们的女皇和将军。”
“还有这些朴素却勇敢的战士们!”另外一位贵族补充道。
威廉和米歇尔都不想让这些乐观之人扫兴,他们一边随意应和与他们搭话的人,一边低声讨论着这次慕尼黑之行的正事--让擅长数学的开普勒帮助他们计算落在“狼”和“死亡”以及“圣母”与“守卫”之间的单词。
“我们先想办法怎么回到我的公寓。我和开普勒先生约好明日上午九点在哪里见面。广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走吧。”
在那只看着稍显滑稽的队伍后面,蒂利伯爵身穿军装,微笑对着人群点头。虽然蒂利伯爵和华伦斯坦常常被大家放在一起谈论,好像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同僚,但是实际上华伦斯坦无论是功绩,权势,地位都远超这位骄傲的伯爵。在前线的军营里,听到华伦斯坦的捷报的蒂利伯爵一边违心地祝贺,一边在心中暗骂这个波米西亚人又大出风头。不过巴伐利亚人民对他的崇拜和热情招待让他心情好了不少,至少在巴伐利亚,他的名声不必华伦斯坦来的差。
正当他沉醉于掌声和欢呼声中时,蒂利伯爵的余光瞧见了那个年轻的福森男爵和他的修士朋友在人群中穿梭。他一直不知道马克西米利安公爵和女皇为什么对这个年轻的小贵族上心,不管怎么样,他们的仓促的样子好像是在逃离凯旋归来的自己和自己的军队,这对自尊心极高的他来说和侮辱没什么区别。
“喂,你们!”蒂利伯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想要叫住威廉和米歇尔。这两人自然没有注意到蒂利伯爵的声音,自顾自地一路小跑,来到了福森家在慕尼黑的公寓。
蒂利伯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和这两个小角色怄气。马克西米利安公爵今日邀请他参加宴会,他很确定讨厌的福森男爵不在客人名单之上。他想象着自己以优雅的上流阶级的仪态进入会场,品味圆桌上的点心和饮品,然后在妖冶或清雅的香水味儿中,美丽轻柔的音乐声中和王公贵族们寒暄说笑。最重要的是,马克西米利安公爵在邀请函中还神秘地表示自己有要事和他商量。如果他能成为巴伐利亚选帝侯的心腹乃至同盟,那福森男爵这样的小人物自然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和蒂利伯爵一样,米歇尔也在脑海中演绎着自己的未来和理想。他在公寓的阳台上打开了开普勒最近写给他的信。
米歇尔 冯 福森伯爵亲启(他知道得还真快)
感谢阁下为鄙人支付第一批鲁道夫星历的印刷费用。本人讲应阁下要求于公元1628年3月16日上午六点在森德灵街十五号拜访福森伯爵以及威廉博士。
开普勒的信件内容非常简单,不过重点是附在其中的米歇尔的天宫图以及开普勒对其的解释。
“看来我的未来十分悲惨。”米歇尔看完开普勒给他画的天宫图后自嘲地笑了。
“怎么了?”
“根据开普勒的解释,我以后会经历许多危险事件。我相信这将马上应验了。”
“您现在开始相信占星术了?”
“开普勒先生说过,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米歇尔眨眨眼睛,对威廉说道,“我以前以为这是占星学家对自己失败的预测的托词,但是现在我认为确实有其道理。”
“是什么改变了您的想法?”
“我给开普勒的个人信息是菲利普的。开普勒发现了这一点。理由是:‘您这样的人一看就没有上过战场’。之后他简单地写了些依据菲利普的信息推断出来的预测,然后再结合对我的观察又写了一段对我未来的推测。占星术就算不是一门完全的,严谨的科学,但是肯定有着科学依据和经验分析。比如说,在战争或者饥荒的年份里出生的孩子和在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之间自然有着极大的差别。在慕尼黑的福森家的我和在维也纳的哈布斯堡家的玛格丽塔的思想也绝不相同。”
“所以说占星家靠的知识和推理得出结论?”
“是的。”米歇尔把开普勒的天宫图放在一边,喝了口水。
公寓外的人群并没有消散,街头的音乐声和人堆的喧闹声透过窗户给冷清的客厅注入了不少生气。不过米歇尔并不欢迎这份生气,他拿着一本书却发现自己无法专注下来把它读下去。
“您要不要去哪里走走?”
威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地点,他犹豫一阵后决定不再劳烦米歇尔。为了一劳永逸地摆脱这种犹豫,威廉拿出了纸笔,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记录自己的想法。他开始画画,但是不是为了得到精神启示或者感受完美艺术,而是为了缩短等待夜幕降临的时机。说实话,他没有感受到上帝赋予人类的理性和审美在自己的画作中得到展现,反而感觉到一个既无面孔又无姓名的虚无之神在嘲笑他。
第二天的早晨,开普勒如约而至。他在八点五十分就敲响了公寓的房门,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看起来生气勃勃。
米歇尔换好衣服后和开普勒寒暄了几句。开普勒再次感谢米歇尔的慷慨解囊,看得出来他对鲁道夫星表和鲁道夫皇帝感情很深。威廉拿着自己昨天画的路易四世的棺木图,他认为自己画出的内容至少给昨天消磨时间的行为一点意义。
“非常感谢,威廉博士。”开普勒接过威廉的画作,听到威廉的介绍后露出感谢的微笑。
“没想到您还会绘画。”
“第一次尝试。”威廉耸耸肩,希望能听到一些赞赏。
“我知道路德维希四世的棺木大概长什么样子了。现在我该去看看实景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