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七 暗室(第2页)
星子正要跪下,忽见箫尺椅子前的地毯上放了一只朱红色的圆形绒垫,不由奇怪,大哥是要我跪在这上面么?我几时变得这样娇气了?星子曾在怀德堂偏殿中跪过整整五夜,不眠不休服侍辰旦,也曾一身重伤跪在轩辕殿前的雪地中,向辰旦奉鞭请罪,当然这些都不能与戴着金丝护膝,两只膝盖扎入了上百枚银针,每日骑马行军,还要在军帐里长跪竟夜相提并论。今日这待遇,又是地毯又是绒垫,星子从不敢奢望,更不曾享受过。
星子暗中纳闷,我本是来请罪受罚的,怎能贪图安逸?欲要开口询问,但想到今日大哥要与自己算账,自然一切都是听他的吩咐,便依言屈膝跪下,膝盖顿时陷入一团柔软之中,像是落入了云端。星子颇有些不适应,努力直起腰。曾受过无数次刑罚,不知为何,这次……总觉得有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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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星子跪下了,箫尺方慢悠悠地开口:“星子,我说要与你算账,罚你还是其次。毕竟你若不知道错在哪里,再怎么罚你,也是劳而无功。我不想白费力气,更不想不教而诛。因此,你先想一想你的错处,不要拿那些陈词滥调的套话来敷衍我,这是其一。其二,除了军国大事外,我们也很久没有好好谈谈了。前段时间兵荒马乱的,没法静下心来,眼下你登基前的这段日子,也是个难得的空档。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有什么想问的,无论何事,都尽管开口。我有问题也会问你。”
箫尺语气温和,没有责备的意味,也没有一丝怒火,反倒如二月杨柳春风拂面,暖洋洋地让人迷醉。听箫尺说完,星子总算想清楚古怪之处了,大哥这次真是太温柔了,好像一点都没有生气。面对这样的箫尺,星子也找不到往日里认罪请罚的感觉,倒真像是与大哥闲谈聊天一般。
星子定定心神,大哥向来宠我疼我,但我怎能得寸进尺?他不是要我想清楚错在哪里么,且不许用套话敷衍他……我确实该好好反思,反思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但照星子对箫尺的了解,大哥既然这样说,自己已想好的那些认罪忏悔之词怕都是用不上了,那大哥是认为我错在哪里呢?
星子正在苦苦思索,箫尺下面的一句话却如平地惊雷,将星子吓了一跳:“另外,你未必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如果你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认错,那也好办,你向我求饶就是了。只要你开口求饶,我便放过你,既往不咎,所有的事一笔勾销。”
“啊!大哥,”星子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双蓝眼睛更是瞪得溜圆,只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箫尺慢吞吞地重复道,“你如果实在想不出自己错在哪里,便向我求饶就行了,我不打你,也不要你认错。种种过往,就此揭过。”
“这怎么行?”星子冲口而出。
啥?只要我向大哥求饶,大哥就不罚我,也不要我认错,这是什么意思?星子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大哥是一国之主,金口玉言,不会是开玩笑吧?他是在给我解围,还是故意来考验我?求饶?这怎么可能?
星子六岁时,箫尺第一次罚他,就正式给他立下了规矩,连叫喊挣扎都不被允许,稍有犯规,罚过的便不作数,求饶更是想都别想。后来,星子一直谨守着这规矩,哪怕承受无数痛苦,大多数时候,连哼都不会哼一声,“求饶”这二个字更几乎从不会出现在星子的脑子里。
箫尺嘿嘿一笑,倒似稳坐钓鱼台一般:“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如果不愿求饶,也不知错在哪里,那就只能挨打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可不能怪我。如果你今天想不明白,还有明日,反正我们还有时间,我也不急。”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愈发随意,“不说这个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箫尺白日带人出城去寻找当年父母家人的遗骸,星子一直记挂着此事,遂借机问道:“大哥,今日……还顺利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提起此事,星子的心情便转为沉重。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星子曾想过很多次,也曾对大哥说过很多次,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待沉冤得雪的那一天,自己心甘情愿成为逝者的祭品,只求用鲜血和生命去平复那最深的冤屈和仇恨。而真的到了这一天,大哥竟决定全然放下,不再谋求复仇,更不要我血债血偿。大哥明明白白只是因为我,他满足了我所有的愿望,把一切都给了我,而我,真的当得起他的期望,他的心意么?
“嗯。”听得星子相询,箫尺虽隐了笑容,语气仍是平静无波,“今日已经寻到了一些遗骸。我已命人装殓了,暂停灵于畅心园。”这些年,箫尺其实也不时派人暗中料理此事,只是不便公然移灵,因此现今安排下殓并不算太麻烦。
“那……大哥是希望我下诏平反后就正式下葬,还是待大哥迁都之后再行葬礼呢?”星子又问。
箫尺的目光略黯了黯,稍作沉吟后道:“下诏平反后就下葬吧!早日入土为安也好。先父……终究是赤火国的臣子,只要能洗清冤屈,他也不会再在乎死后的虚名,就不用再节外生枝了。”
星子明白了,箫尺的意思,他将不再追封先考先妣为帝后,而只按赤火国的人臣之例下葬,这也是他与赤火国化解恩怨的让步之举吧!那葬礼之事便全然着落在自己头上了。大哥以此重任托付,星子忙应道:“是!星子遵命。”
箫尺似乎不想再多谈此事,星子便不再问,遂低下头,暗思己过。过了一会儿,星子眼角余光瞄到箫尺打开案前的抽屉,取出一些物事,手上忙碌起来。略略一看,星子惊讶之余又有些尴尬:“大哥,你做这个?”原来箫尺手持一根新鲜的荆条,正用一柄薄薄的小刀剔着那上面的小刺。
箫尺嘴角一弯,戏谑轻笑:“皇太子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又身处万人之上,我不自己动手,还能找旁人来代劳么?”箫尺本是揶揄的语气,却又含了两分宠溺,星子的脸腾地红透。箫尺看他表情,便已心中有数:“你也做过这东西?什么时候的事?”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星子挨打的时候虽然多,但能让他亲手准备刑具的人却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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