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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o六流水

    为什么又要我求饶？星子下意识地眨眨眼，仍是茫然无绪。箫尺方才的话起了作用，大哥说，希望我与他能坦诚相待……星子遂鼓起勇气问：“大哥，你曾经说过，知道自己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所以不能逃避责罚，也不能求饶。为什么又一次次要我求饶呢？”

    我说过的话，星子总是记得如此清楚……箫尺心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他本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星子面前也一直是和颜悦色，耐心有加，此时却有点莫名的烦躁。要早知道他竟这般死心眼，我当初就不该和他说这些……

    “知道错了才要承担后果，你不是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么？那求饶又有什么不可以？”箫尺顺着星子说了一句，见他表情愕然，只得悻悻停下，复补上一句，“而且，我是要你向我求饶，你明白么？我不是说了么，我犯了错，也会向师父求饶。我是你大哥，你不求我又求谁呢？”

    星子不是瞎子聋子，箫尺的宠溺之情已是明明白白，但……但我怎么能顺杆就上，不明不白地讨好求饶？大哥不惜放弃长幼尊卑之序，拿他自己为例子，然而，大哥在师父门下时，能犯什么大错，岂能与我的无法无天相提并论？只是……星子虽想不通箫尺的用意，却不愿贸然拒绝，嘻嘻一笑：“大哥心疼我了，就不怕惯坏我么？”

    “当然心疼。”箫尺却没有玩笑之意，一本正经地道，“你是我的人，我不心疼谁心疼？至于惯坏你，你若肯给我机会，我倒想试试，看看把你惯坏了是什么样？”

    箫尺从来不曾以这样的方式说话，犹如对待三岁小儿，星子不知该如何接口，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暗道，他又要与我算账，又要惯坏我，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星子讪讪赔笑，迟疑一阵，仍是低声道：“星子不敢。”

    “你不愿就算了，那还是照规矩来。”时间不早，既然星子一时开不了窍，箫尺也不再多说废话，手持荆鞭站起身来，鞭稍一指旁边的小床，示意星子做好准备。

    星子今日一直因子扬而烦恼，怕子扬生气，又怕箫尺责怪子扬，但与箫尺开诚布公地聊罢，便如云开月明，心头轻松了不少，对大哥的责罚更是心甘情愿，丝毫不觉害怕畏惧。星子仍昨日那样，一一除去衣衫鞋袜，赤身俯卧在小床上。箫尺还是用银针封住他的穴道。气血不畅，挨打时当然不好过，但星子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大哥都会包容我，都会陪着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有了昨日的经验，今日再动手，箫尺顺畅了许多。星子照旧是埋着头，双手紧紧地握住床头。箫尺压制住情绪起伏，按部就班，从肩背到臀腿，如是往复。昨夜的鞭伤大都没有破皮流血，一道道高肿的红檩子，上了天方殿的良药后，也消退了大半。箫尺虽然留了分寸，毕竟是伤上叠伤，反复捶楚之下，红肿渐转为深深浅浅的青紫。箫尺小心地控制力道，星子亦是清清楚楚地逐一报数，只是偶尔会迟疑一下，箫尺似乎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心头便如受了电击般颤抖不止。

    打完了五十鞭，箫尺也不要星子起身谢恩，除了封穴的银针，喂他喝了温水，照例又为他清理上药。末了，帮星子套上衣服，直接打横抱起，回了另一侧的寝殿。“大哥，”星子僵在箫尺怀中，小声抗议，“你真是要惯着我么？”

    “当然。”箫尺没好气地瞪了星子一眼，“莫不成你以为我是随口说说，哄你玩的？”

    星子不做声了，大哥是这天下之主，一言九鼎，不可能是哄我，但……但好像总有些不对头啊！

    折腾了大半夜，星子得了箫尺的安慰，也觉得子扬应该很快就回来，安心睡去。次日一早，仍是循例早朝。

    果然，星子散了朝，乘辇刚到承嗣宫外，远远地便看见子扬独自站在沧浪桥上，倚着白玉栏杆，望着桥下的几杆残荷发呆。微寒的秋风吹动他的深青色的袍角，无端平添几分凄凉萧索之意。

    星子大喜过望，跳下辇车，撇下随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哥哥，昨日你上哪里去了？害得我好找！”子扬不回答，也不回头，只看着那桥下缓缓而逝的流水，轻轻地打着漩，卷走片片枯叶。星子估摸子扬还在生气，挥挥手，让侍从先行退下，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从一旁望去，子扬眼神平淡空漠，已不见愠意。星子站了一会，未闻到酒气，看来他昨日并未酗酒买醉，多少算是放下了心。

    子扬一言不发，星子心里发虚，轻轻拽一拽他的衣袖，赔笑道：“哥哥，你若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千万不要抛下我跑了啊！我……我这么笨，可到哪里去找你啊！”

    子扬这才转头，瞄了星子一眼，本欲讽刺他几句，既然你已卖身给了箫尺，何必惺惺作态，刻意讨好我呢？又觉逞口舌之利没什么意思。星子向来任打任骂，就是死不悔改。子扬默然片刻，终于悠悠地叹息一声：“天下之大，我心安在？殿下以为我还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