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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木匠推开房门的时候,木生已经走出一头大汗,扭头对着一头雾水的爷爷神秘一笑,压低声音说:“爷,我得强身健体,吃得多一点,长得壮一点,往后谁说揍我都不怕!”
谭木匠大早上就被孙子突如其来的灌了碗鸡汤,激动得连说:“好好好,有志气!我这就去村头拾粪去,庄稼多打几斗,供我孙子考秀才!”
木生看谭木匠精神抖擞的出门去,又反过来被感染了,立在院子里自言自语:要能考个秀才也不赖!
正月里没有要紧的农活,除了要做饭的杨氏,其他人都到天色大亮才陆续起床,见木生脱胎换骨要重新做人的样子,一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木生亲爹娘和姐姐沐喜自不用说,二叔也挺高兴,连二婶眼里都有了隐约的笑意:即使不是自家亲生儿子,谭家出个秀才也总比养个窝囊废强吧?好歹眼下没分家,那束修钱也有二房的血汗。
木生要在辰时之前到韩庄学馆里,而且从谭家庄到韩庄有三里多地的距离,路上就得走两刻钟多,急匆匆吃了娘给他煮的糊葱花面条,装了去年学过的《三字经》、《千字文》和《幼学琼林》在书包里就要出门。
“路上慢点,别跑得太急,出一身汗容易着凉。”
“到那儿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
“不要捣乱,也不要和同学打架。”
“散了学就回家来吃饭。”
谭家老小像送木生上前线似的,站在大门口左一声叮咛,右一声嘱咐。
木生有些恍惚,这情景似曾相识,只不过那时候他听到是一声声恶狠狠的警告,“要不到钱就别滚回来”,“敢逃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再敢哭哭啼啼的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往事不堪回首,再想下去他都要哭了。幸好麦生说了一句,“木生哥今儿是不是不去念书了?太阳都到树杈子上了”,木生才趁机撒腿跑开了。
谭家庄到韩庄之间没有村子,只有庄稼地,此时地里尽是尚未返青的麦苗,沾着露水蜷缩着身子贴在地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跟当初的我一样”,木生自嘲的想,“幸好我有窝了,不用跟麦苗子一样受冻了”。
跑跑走走,木生渐渐觉得小风吹得脸有点疼,看看前后一个人影都没有,抖抖索索从书包里拿出绿帽子戴上了。这帽子虽然颜色有点不大好,好在暖和,戴上一会儿就不冷了。
“喂,绿帽公子。”木生快到韩庄村口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大嗓的喊他,木生下意识的伸手就把帽子拽了下来,扭头一看,一个圆鼻子圆眼,浑身上下一般粗的少年正捂嘴站在身后。
在一年吃不到几回肉星儿的村里,胖子是极少的,单凭这身材,这长相,木生一下就猜出这找茬儿的是谁。
“木头人儿,你……你这帽子可真不赖。”胖乎乎的少年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指着木生手中的帽子围着他转圈儿。
木生不笑也不恼,只坦然自若的把帽子装进书包,等那少年笑得蹲在地上了,才开口淡淡说道:“球儿哥,再不走咱们可要迟到挨戒尺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谭球果然从地上弹了起来,跟在木生身后跑了起来。无奈他一跑就心跳肉颤,离学馆还有四五十米的时候已经喘气如牛跟不上了。
木生折返回来,走到扶着大槐树喘气的谭球身边,面无表情的说:“把你书包给我。”
谭球没好气的嚷起来:“干啥?趁我跑不动你抢我书呢?我告诉你……”
木生看他嚣张的样子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只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不用帮忙算了。”
谭球妥协了,但你也别指望他说个谢字,木生在学馆门口把书包交给他的时候,谭球甚至幸灾乐祸地翻着白眼说了句:“木头人儿,今儿可再被先生打哭喽。”
木生充耳不闻,直接走了。
好吧,看来你确实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既然叫我木头人儿,那我就木给你看好了。古人云,呆若木鸡,是藐视对手的最高境界。
当然,木生此时并不知什么古人云,他只是前世跟人抢地盘抢得次数多了,深深觉得:初来乍到,不宜树敌,装傻充愣,无往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