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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辉是赶着马车来的,那时候木生一大家子人正挤在门口,七手八脚要送他和谭勤去泰平府。
木生听见嘚嘚的马蹄声从村口传来,随即看见了薄薄晨曦里的马车和栗辉。
木生以为栗辉是来送他,看见他第一眼,心内便被浓浓的愧疚包围了,他这些天忙着准备府试,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去看栗辉了,如今栗辉却把明早起的专门来送他,相比之下,自己真是特别不够朋友。
“这孩子,这么早还来送木生,这得多早起来啊?”杨氏和吴氏比木生更早迎上前去,在母亲们的眼里,遭遇家庭不幸的孩子都说不出的可怜,可怜得让人看见就忍不住要向前去嘘寒问暖。
“婶子,我来送马车。木生,泰平府离咱们这六七十里路,还是赶我家这马车去吧,这车棚能遮风挡雨,马也听话有劲。”栗辉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匆匆的说。
瘦了两圈的栗辉站在高大的马和车跟前,显得十分矮小,木生的嗓子简直要哽住了,面对面的看着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字:“你呢?”
栗辉把鞭子塞到他手上,笑笑说:“我又不考试,用不着车,待会儿走回去就成,别担心,家里事儿我都能搞定。”
“那可不成,爷爷,你待会儿赶咱家的车送栗辉回去吧。”沐喜从后面挤出来,看着这个跟弟弟年纪相仿的少年,心内的悲悯超越了感激。
“昨天我表姐到家里去,我才听说木生今天要去府城,白天我脱不开身,今儿半夜趁我娘睡着赶紧送过来了。”栗辉很随意的说,然后又望向谭木匠,“爷爷,你要没要紧事儿送我一程也行,我得赶紧回去,驴这四条腿比我两腿快。”
那边谭勤、谭俭已经七手八脚的把东西从驴车搬到了马车上,谭木匠当即上车,“孩儿,快上来,爷爷一准把你送到家门口!”
栗辉跳上驴车,扭头朝木生做个鬼脸,什么都没有说,慢慢消失在朝霞初露的村口。
“上次我见他还是毛头小孩,忽然就长成了大人,可怜。”沐喜望着驴车走远的方向,喃喃自语。
“栗辉不可怜,他可敬。”木生认真的纠正沐喜,“爹,咱们也上路吧。”
我沐着曙光而去,那光里有你赠与我的温暖。
府城遥远,路途颠簸,谭木匠毕竟年纪大了,到府城照样还有找客栈等一摊子的事儿,谭勤就自告奋勇接替了爹。
原本打算五更天就出发,天黑之后估计能到府城。幸好有栗辉家的马车,不但轮子大,马也跑得快,加上没有山路,不用翻山越岭,紧赶慢赶,天色将暮未暮的时候,他们就赶到了泰平府。
泰平府比开丰县繁华很多,天还没全黑,街道两旁已经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笼。谭勤和木生无心看这热闹景象,一路走一路看,巴望着早点找家合适的客栈住下来。
来之前,谭木匠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找个好些的客栈住,不要人多嘈杂的!”
但是木生私下问过到府城考试的那三位,都说府城啥啥都贵,吃贵、喝贵,住更贵。而且那些店家也是趁火打劫,反正来考试的总不能住大街,人多了,我就趁机涨价,多捞两把。
所以路上父子俩就改了主意,家里就是那点收入,上次去县里考试就花去不少,这回到府城又要一大笔开支,还是要能省则省,住个差不多的地儿就行了。
谭勤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长这么大别说泰平府了,连去县城的次数都不超过五次,见过的不过是镇上简陋的小店。所以现在不管看哪家客栈,都觉得富丽堂皇,连进去问问都没有勇气。最后还是木生主张往小巷子里看看,说不定有实惠的地方住。
果然,在一个小巷尽头,木生发现一家冷清的小店,掌柜的是个老头,收拾得倒是利索,听见动静,立即笑容可掬的迎出来,木生尽力装的像个大人,开口便轻车熟路的问:“掌柜的,住店多少钱?”
“统一价格,只要二百文一天,小公子,你是来考试的吧?我给你找一家最僻静的,保证你能住好。”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就引着木生往里走,“来,你先看看房子,说句实在话,我这店就是不临街,不然绝对不止这个价钱。”
木生跟着掌柜的穿过一段小竹林,来到一排矮房子跟前,其中几间亮着灯,有人说话的声音。木生稍稍放心,看见竹林的时候他还觉得挺瘆人,担心遇见黑店。
待掌柜的打开门,点上灯,发现这房间还不错,虽然狭窄,看着倒是干净,就是不知道离府衙远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