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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冬日(2)(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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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我们了解大自然的一切法则,那我们需要的只有一个事实,或者说是有关一个实际现象的描述,就可以举一反三,得出许多各具特色的结论来。现在我们知道的只有很少几个法则,我们的结论往往无济于事;当然,这并不是由于大自然杂乱无章,或者毫无法则可循,而是因为我们在计算时对某些基本原理一无所知。我们对法则与和谐的认识往往局限于我们已知的少数事例;但为数更多的法则,看似矛盾实则相互呼应,惜乎未被我们所察觉,正是这些法则产生一种无比神奇的和谐呢。各种特殊的法则,其实来自我们的观点,这就像观光客在游山过程中,始终移步换景,目不暇接,尽管山的形状绝对地说只有一个,但它的侧影却是不知其数。你即使劈山凿洞,也不能窥见它的全貌。

    根据我的观察,湖的情况对行为准则倒是同样适合。这就是平均律。这么一种双径规则,不仅指引我们观察天体中的太阳,指引我们观察人心,而且就一个人的特殊的日常行为和生活潮流整合后的长度和宽度,也可以画上两道线,通向它的湖湾和入水口,那两道线的交叉点就是他的性格的最高点或者最深处了。也许,我们只要知道他的湖岸走向和他的周围环境,就可以知道他的深奥和深藏不露的底蕴了。如果说他的四周群山环绕,湖岸险峻,山峰耸立,并在他胸中有反映,那么,他也必然会体现出同样的深度。但是,低浅平滑的湖岸,就说明此人在别的方面也很肤浅。在我们的身体上,一个明显突出的大脑门,表明有一种相应的思想深度。此外,我们身上每一个凹进去的入口,仿佛都有一个沙洲,或者说一种特殊倾向;每一个凹口都是我们短暂的港湾,我们滞留在那儿,部分被陆地包围起来。这些倾向并不离奇古怪,它们的形态、大小以及方向,其实都是湖岸的岬角,亦即古时候地势升高的轴线所确定的。这个沙洲因暴风雨、潮汐或者洪水而渐渐增高,或者因水位回落而浮出水面时,起先这只不过是湖岸的一种倾向,其中却孕育着一种思想,后来又从海洋分隔开来,成为一个独立的湖,思想在这里确立了它自己的地位,也许由盐水变成了淡水,变成了淡水海、死海,或者说,一个沼泽。每个人来到尘世间,我们可不可以说,就是这么一个沙洲已经升到了水面上呢?诚然,我们都是一些可怜巴巴的航海家,我们的思想大体上说,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没有港口的海岸驶行,至多只能跟稍微有点儿诗意的小小港汊打交道,要不然驶往公共的大港的入口,进入科学的枯燥码头,在那里,他们仅仅整修一下以适应当今世界,没有什么自然潮流能使它们保持独立性。

    至于瓦尔登湖的出入口,除了雨、雪和蒸发,我什么都没有发现,虽然用温度表和线绳,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入口;因为凡是水流入湖的地方,也许湖水夏天最凉,入冬后又最暖和。1846年至1847年间,采冰人在这里开凿冰块,有一天,送到岸上的冰块却被屯冰商所拒收,因为冰块太薄,与别的冰块码在一起不够厚;采冰人由此发现,小小一个地块内冻结的冰块,要比别处薄两三英寸,他们推想此处说不准是个入口处。他们还指给我看另一个他们所谓的“漏洞”,瓦尔登湖在一座小山下漏入邻近一片草地,他们让我站在一块冰凌上,随即把我推了过去看看。那是一个小小的洞穴,水深有十英尺;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小小漏洞用不着堵上,除非日后发现更大的漏洞。有人觉得,如果说确实存在这么一个“漏洞”,而且又和草地确有联系的话,那也是不难证明的,只要在洞口撒上一些带色的粉末或者木屑,再把过滤器置放在草地的泉水边上,就一定可以截住水流带过来的小小屑粒。

    我在勘察的时候,十六英寸厚的冰凌,在微风吹拂下,也会像湖水一样波动。众所周知,冰凌上头是不能用水准仪测量的。我把水准仪置放在岸上,对准冰凌上一根有刻度的木杆进行测量。尽管冰凌似乎跟湖岸紧密相连,但在离岸一杆远的地方,冰凌最大的波动幅度就有四分之三英寸了。在湖的中心,波动幅度也许还更大呢。我们的仪器要是再精密一些,说不定还能测出地壳的波动,谁知道呢?我将测量仪的两条腿支在岸上,第三条腿支在冰凌上,再从第三条腿的视角观察时,冰凌上稍微有一点儿波动,在湖对岸一棵树上就会出现好几英尺的差别。我为了测量水深开始凿洞,由于积雪很深,压得冰凌沉了下去,所以积有三四英寸的水;但是,湖水很快流进这些窟窿里去,形成很深的溪涧,一直流了两天,把周围的冰凌全给磨光了,湖面变得干爽了,即使这不是主要原因,至少也算是基本原因;因为,水流进去了,冰凌随之升高,浮上了水面。这有点儿像在船底上凿了一个洞眼,让水流出去。后来,这些窟窿冰冻了,接着下了雨,最后又结了冰,使整个湖面形成一层鲜亮光洁的冰凌,里头呈现杂色斑驳的优美网络,有点儿像蜘蛛网,你也不妨管它叫作冰玫瑰花结,那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流向湖中心的渠道形成的。有时,冰凌上布满了浅浅的水潭,有时我会看到自己的两个影子,一个在冰凌上,另一个在树木或山坡的倒影里,两者相互叠映着。

    一月间,天气依然寒冷,冰雪既厚又坚实,深谋远虑的地主已从村子里来到湖上凿冰,为的是准备夏天冰镇饮料用的冰块;眼下还只是一月——人们身穿厚大衣、戴着皮手套,好多事儿都还没有着落呢,可他呢,却预料到七月里的酷热和口渴,他的这份超前精明劲儿委实令人折服,乃至于感到可悲!也许他今生没有积攒过什么钱财,好让他来世享用他的冰镇夏季饮料吧。他把坚实的湖上冰凌凿破、锯开,掀掉鱼儿们的屋顶,把鱼儿们赖以生存的冰凌和空气,用铁链和桩子像捆木头似的紧紧地拴住,趁着冬日里的晴好天气,一车又一车地拉走,储存在通风的地窖里,让冰凌在里头静待酷暑来临。拉冰车打从市街上走过,远远地望过去,仿佛晶体的苍穹似的。这些凿冰的都是一拨快活的人,有说有笑,干活有如玩儿似的。每当我来到他们中间时,他们倒是常常邀我站在下面拉锯,跟他们一块儿锯冰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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