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胸口的衣襟撕裂，胸膛血肉模糊，神魄与心脏一并被取走了。

    一切空空荡荡，都是解脱。

    她眼前有白雪如羽，扬扬洒洒胡天胡地，就好似，心爱之人振翅飞翔在眼前。

    她眼前有，千军阵前，大雨突然滂沱。

    他撕心裂肺吼着，注定誓死一搏。

    “射杀他们！”午门令至。

    乱箭离弦的刹那，六翼翅膀在圆心中张开，撕破衣衫，白色冲破黑发黑眉，如同飞溅起的海潮，又如水泼响油，心爱之人似一支穿云羽箭，抱着她腾空飞起，直冲云宵。电光都追不住的速度，她在呼啸的风中，看着疾速缩小的皇城，仰头是千万丝的雨，还有他的白发白眉，硕大完美无瑕的六翼翅膀……

    她眼前有，那座破毁山庙中的万籁俱静……

    “你下手吧。”他凝神屏息地等着。原来真正做出一个决定，内心会如此平静。

    “小康。”

    “行善时是神，作恶时是魔。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善人或恶人。我说话是有些狠，但我觉得，想清楚开始的，才算是开始。”他拍拍她的手背，催促她，“动手吧。青龙，天下，十万鸦军，复仇……我都不要。我选你。”

    “小康……”

    “我不叫小康，我叫凛央子。”他笑。自己做错的事，不要她来承担。

    什么天大的错事……

    其实……她都不在乎……

    相爱之人……

    世间纵有千万苦，都能一起承担。

    一声寒潮冲天起，她坠入冰湖。

    终于解脱了。

    她合上眼睛，等待着与他重逢。

    此刻的玄武梦寒调过头，一手狠狠抹去眼泪，一手握着一团砰砰跳动的血肉。

    “宵千啊。先别回头，来听天祖说，你娘亲给你打了一只鹿，这块鹿肉你尝尝。”

    “天祖……我没吃过血淋淋的生肉啊……而且这看着不像肉，这像是……”

    “是鹿的心脏，听话，吃下去，否则你娘亲会不高兴的。”

    “我娘亲呢，她怎么没声音了？”

    “听话。来，孩子。”

    “好吧，我听话。我大口大口地吞下去。”

    “嗯，我家千儿最乖了。”玄武梦寒看着孩子咀嚼，单膝跪在雪地中，轻轻环抱他，温柔地对他说：“我家千儿一定要好好长大，以后高祖疼你，照顾你，绝不让你受委屈。”

    “嗯嗯，不要，爹亲和娘亲会照顾我，高祖你做饭一定不好吃。娘亲也不喜欢天祖，天祖你烦。”宵千大口吞咽着，含糊不清地说道。

    玄武梦寒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泪中带笑，他温柔地亲了亲宵千的脸蛋，他面颊上有千寻鲜血的味道，他抱紧了孩子，“千儿，乖。天祖现在给你说些话，你给我记住，牢牢记住——你是北方的孩子，你天生有凛冬之傲。你要信仰玄武神，要有最开阔的胸怀与视野，要记住这一生，不会为任何人轻易地放弃自己。要永远记住你有世上最好的爹亲和娘亲，但是不要像他们。懂吗？”

    “唔……不是很懂。”宵千挠挠头，咽下最后一口。

    “没事，天祖慢慢教你。”他温柔说完，一下点住他的穴道。

    让宵千沉沉地睡在自己怀中。

    他抱起孩子，哀然往前走，没有回头，心里知道每一步都会离她越来越远。

    这时有人从天空中俯冲而来，疯狂从天马背上跃下高空，坠跌在雪，又失魂落魄地爬了起身，朝他狂奔而来。

    他望着玄武梦寒，望着一脸是血迹的凛央宵千，他不明白，他眼神悲恸混乱，他也濒临崩溃着。

    在他身后是纷至而来滚滚的白鸦风潮，守卫森然地立在半空。

    雀丹颬跃下飞天辇，凄婉跟在龙霖身后，却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千寻呢？”他怆然问。

    玄武梦寒强忍下心头痛，恢复起一脸高傲霜雪，“哼，我告诉你？然后让你这些白鸦杀掉我们祖孙？”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为难你们，你可以径直从他们之间穿行过去，但是请你告诉我好吗？千寻呢？”

    “这可是你说的，青龙王。我玄武族最后的遗老遗少，今日可以平安地离开这里。”

    “是啊！！！！！！！！！！！！！！！！！！！！！！！！！！！！！！！！！！！！”他吼。

    “此时此刻，谁还会骗你呢？就求高祖你行行好，告诉他千寻的下落吧。”雀丹颬苦苦哀求道。

    呵。玄武梦寒冷笑，抱紧孩子开始往前走，一步一句说道：“你不是已经踏在玄武峰上了吗，你们兰家的人就死在这里吧。你心心念念的仇恨源头也就是在这里，此仇起时此地消。你心头的血债，我们玄武家的人今天算是还尽了。不欠你们什么了。龙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