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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也(第1页)

    “啊!”

    一声紧迫的低吟,把魂魄从身外拽回体内,眼睛艰涩地睁开,在黑暗里渐渐习惯,看着顶上的帐子波澜不惊,这才明白过来一切不过只是个梦。

    暗夜的阴寒袭来,阮鹂只着单衣蜷在床畔,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但她没有注意到身体的寒冷,皱着眉头走到阳台上,似乎不惧寒冷,要扎扎实实地吹个冷风才罢。

    此时应该是凌晨三四点钟,外面除却几点疏星,连一丝光也没有。夜沉沉地坠着,整座城像是休眠的野兽,蜷在一片焦黑中养精蓄锐着。

    阮鹂笨手笨脚地从阳台一角把收好的椅子搬到栏杆边放着,自己窝进去,双臂抱着头,额头顶着膝盖。她很苦恼,刚刚纠缠了她好几个时辰的梦,此时只记得一点儿开头和结尾,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残缺,她也依旧觉得如在目前:梦境里她像陨星一样坠落着,那些呼呼的风,耳膜的鼓胀嘶鸣,那种快要窒息的恐惧,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心脏像要被撕裂一样。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阮鹂向来沉稳,从未找寻过刺激,更不会心生向往之意,可是这样的梦难道是无端生成的么?还有,在记忆里那种巨大的缺失感,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忘了什么?究竟又在暗示些什么吗?

    天还没亮,阮鹂戴上一顶小小的暗紫色贝壳形帽子,上面一圈细密的紫纱放下来罩住脸孔,在右耳根处别在一只指甲大小的蜘蛛形夹子上,这夹针镶了一圈碎钻,虽不值什么钱,阮鹂却很喜欢,因为无论是天光还是灯光照耀在上面,它有一种奇异的朦胧光晕。

    露气很重,外面又湿又冷,阮鹂裹着线子织的长外套匆匆下楼去,手里抓着小包。在底楼碰上起夜的宋妈,她睡眼昏昏的,一下子撞见人还吓了一大跳,正待要叫,又看出来是阮鹂,忙问道:“大小姐起来这样早,要出去?”

    阮鹂心事重,本来不想搭理她,可是知道这些下人,若是不仔细吩咐了,待会儿一定吵得全公馆的人都知道,她这样行色匆匆地半夜出门,即使本来没有什么大事,别人也能凭空编派她一部传奇出来。

    “厉先生有急事让我过去,你还是到了时候叫她们吃饭,这还早,不要现在把她们吵醒了。”阮鹂小声地吩咐她道,“待会儿有人问起我来,就说我出去了,不要提厉先生的名字。”宋妈一一答应着,看阮鹂拔腿就要走,她叫住她问道:“大小姐还回来吃中饭么?”阮鹂想了一想,说道:“我不过两三个时辰也就回来了,中饭还是在这里吃,”她看宋妈有出门去给她叫车的打算,一抬手制止了她,“我走几步再叫车,还要先到另一个地方去办事。待会儿二小姐醒了,不要跟她提起厉先生,知道了吗?”

    “不如我给嫣然姑娘把早饭送到她房里去,她一向起得晚,我就说已经开了饭了,她不下来就不会问起。”

    阮鹂向下人称呼洪锦为“二小姐”,可是下人们又不这样叫,她们觉得洪锦的身份还够不上二小姐,一般只是称呼她为“嫣然姑娘”,这个称谓有些像长三堂子里对姑娘们的称呼,洪锦觉得这些人小瞧了她,总是为此怄气,阮鹂平时也教训下人他们改口。可是今天她并没注意到宋妈的明知故犯,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也好,这样倒更省事了。”

    鹂馆是有车的,从前厉先生没有拨给车辆,阮鹂也就没有要求。她向来是这样的,除了向厉先生请求找老师教各种各样的技艺,其余的身外之物,她从不开口要求。可是谁都知道,像她这样算得上半个明星的人物,出行怎么能没有专车接送呢?出了一两次骚乱,厉先生也就不得不想起这回事儿。其实这些也不过是阮鹂的伎俩罢了,找些地痞来闹,间接地提醒厉先生——她今非昔比,不能不娇养着些,搪塞她是不能够的。从公馆到专车,再到专门为她建一座姹园供她唱戏,厉先生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清楚她的招数,可是这个小女人替他做事总是干净利落,不要他费心劳神,又是一副忠诚不二的模样,这样的人倒也难得。

    洪锦一直诧异阮鹂的忠诚,站在她的立场上看,阮鹂忠心得太过,已经沦为鹰犬一类,可是阮鹂并不是这样的人。战争年代,风云变幻,除了厉先生她们可以依附谁?摆脱了厉先生,她们又算是什么?她不是过不了苦日子,而是眼下的苦日子不是粗茶淡饭,而是朝不保夕,平定岁月里的底层人,现在是活路难觅。如果可以自己掌控,她怎么可以把性命交付于反复无常的命运呢?

    阮鹂的内心,本没有忠诚可言,她所干的勾当,也注定了她没有廉耻与是非观。可是她不是个一味坏的人,她不觉得好与坏有明显的分界,众鸟争食,各为求生,她能够活下去,再一步步地考虑富贵荣华、悲悯善念。

    现在她可是没有想这么多,只顾着裹紧了袍子急急地往前走,她脚下踩着尖尖的高跟鞋,每走一步都是往前倾的,前面那只脚还没有落稳,后面那只似乎就已经抬起来了。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因此摔跤出丑——她能穿着盆底鞋甩着水袖,在高高窄窄的戏台边儿上踩着鼓点兜圈子,自然就不会怕这种鞋。

    鹂馆已经远远地被她甩在身后了,这条街地段很好,各式各样的店铺,有些已经开了门,收拾打点东西准备营业。有几个伙计在店门口嘁嘁喳喳交谈,有一个看见了阮鹂,便说与另一个,都觉得她比众不同,那一抹腰肢在街上显眼得很。阮鹂虽是梨园红人,但几乎不接商演,只给熟客演上一演,这些人没有机会见到她,也就不存在认不认得出。

    阮鹂也瞅见那些人盯住自己,她并不怕,因为包里藏着一把手枪,厉先生送给她作十八岁的礼物,她刚刚学会。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对她品头论足,因此并不感到羞耻和慌乱,可是今天逢上她心情不好,便狠狠地剜了那些人一眼,可是隔着头纱,她脸上做再多表情也是徒劳,很快地,她就走过去了。

    她不经常走路,更不常到街上来,可是把路记得很清楚,走过这条干道,转个弯,在街角的水果摊上看了一会儿——今天的蜜桔看起来很新鲜,可是摊上只有货品没有人,阮鹂觉得自己要是叫人又不知道得等多久,索性只看了一看就走开了。又行了几条小街,她熟捻地拐进巷子里消失了。

    这是一间很小很阴暗的铺子,因为藏在巷子里就更不起眼了,光从它灰扑扑的门槛门框上看,又没有什么匾额,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一家作什么的铺子。可是这就是阮鹂要找的地方。她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这里了,在刚刚到这座古城的时候,她偶然发现的,阮鹂的心思与常人不同,她觉得这样的小店铺有小店铺的好处,能够办别的铺子不能办的事情,因此瞒着众人,也来了有十几遭,跟这里的掌柜是熟识了。

    她跨进店门,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道哪里是墙哪里是路。她只好轻轻唤了一声:“宁哥。”立时就有窸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知道有人,便动手摘了帽子,把面纱拢在肘弯里,抬起手指节轻轻敲击在身侧的柜台的侧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里面钻出来一个黑影,闪到她面前来,是一张有些俊秀的脸,这个宁掌柜看似是个掌柜,可是也没有什么伙计使唤,年纪不大,个子很高,微微有些齁着背。

    “小梨姑娘来啦。”他被瞒着她的身份,只当她是个不出名的戏子,阮鹂待他很亲切,不能说他没有一些非分之想,可是阮鹂明知道却不说破,因为无论在什么世道里,要想男子俯首帖耳为女子效力,不得不耍弄手段,除却金钱的酬谢,这样适当的暧昧是最好的动力。“小梨姑娘好久不来,我还只当姑娘把我忘了。”

    阮鹂盯着他窄窄的额头,他已经掇了条凳子坐下,她靠着柜台立着,没有要坐的意思,然后她微微地笑了:“这怎么会?前儿好容易接了活,在一个老爷府上,一连唱了好些天的戏,宁哥你听我嗓子都哑了。”

    这个人狡黠一笑:“小梨姑娘必是在那位老爷府上得了什么好东西,叫我想办法给换一换吧?”以前阮鹂收了些首饰,不也拿来换过钱,一来是跟掌柜的套套近乎,二来这里换的价钱比在当铺里的多出一些,她时不时敛些钱财,怕万一厉先生这里败了,自己有足够的现钱逃到内地去。这都是她很久以前的想法了,这几年厉先生在这儿立足稳了,也就再没生过那些心。

    “你看看这个,”阮鹂从小包里取出一张折了四折的纸递给他,他疑惑地接住,拨着凳子往店外挪了一尺的距离,将它打开借着外面的曦光看着,看了半天问了句:“一支笄子?”这就是厉先生想要的玉笄,阮鹂谨慎,自己摹了一张带出来,还小心地上了色。

    见她点点头,那宁掌柜问道:“你想要我照着这个给你打上一支?”阮鹂又点点头。他笑道:“那你找二马路上的玉器店不是更好?我哪儿能给你寻到好的料子?”

    阮鹂知道他要这样说,忙解释道:“不要多好的料子,只是要跟这图纸上画的一模一样就好了,我不能够到那玉器店里头叫他给我打,这支钗子就是从里面卖出来的绝品,给我唱戏的那个老爷的大夫人买去了的,我一叫再打一支,可不就是僭越了吗?到时候我本来只是图个喜欢,倒叫别人说我一个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那宁掌柜一听,倒也合情合理,天色渐渐地轻了,阮鹂随他走出来了些,他觑见她长外套里面粼粼的波纹,想来她里头旗袍的料子是很滑溜的——宁掌柜心里头痒痒地想着,又听见阮鹂又补上一句:“宁哥,反正不会叫你赔在上面,”她从小包里摸出一根金条,这是她夜里从梳妆台里翻出来的,“我小梨什么时候让你吃亏过?不拘什么料子只要样子看不出破绽。你细细地打了我再来取,到时候还有另一半酬谢。”

    “小梨姑娘这么客气……”宁掌柜笑着接过金子,趁机摸了一摸阮鹂的手,“包在我身上了。”

    阮鹂笑眯眯地看着他,可是没有把他看在眼里,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面将帽子扣回头上,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在市井里头,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解梦的摊子?”

    “解梦?”宁掌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梨姑娘原来还信这个——你不妨说一说,我从小听街边一个瞎子老头讲,多少知道一点儿。”

    阮鹂站住了,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跟他这样的人谈起自己的闺梦是有失体统的事情,可是马上又笑起来,她这样的人,大早上跑到这里来,还讲究什么体统!“我讲了宁哥你可别笑,都是些小女孩子的幻想罢了,我昨儿魇住了,只记得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怪今早上来得这样早,”宁掌柜笑道,“高处坠落——梦是反的,姑娘要高升了呢!”他笑嘻嘻的样子让阮鹂明白过来,他哪里知道什么解梦,分明是拿吉利话哄她开心,便也嘻嘻笑了,并不当真。

    “那我两日之后午后来取吧,宁哥你可打仔细些。”阮鹂叮嘱他,他“嗯嗯”地应着,送她出店来,目送她从巷子里消失了才踱回店内。一面走进黑洞洞的内室,一面想着:这小梨姑娘叫打的东西,看起来还有些邪乎,不像是她说的那样,她一个戏子,梨园出身,不见得有几句实在话。可是人家终究给足了价钱,还是仔仔细细地做出来,不与自己相干的事情,落得个人情不是更好?于是也不再疑疑惑惑,自去寻料子了。

    软玉摸着让刚聘来的柳妈打好的一根粗辫子跑进来,阮鹂歪在软竹榻上瞥见她,想着这小姑娘怎么还这样矮,自己在她这个年纪都比她高上半个头了,自己又从来不克扣她们的吃食,怎么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这软玉进来的时候连话也说不利索,卖的人说是她爹,可是阮鹂一看就知道不是,说她有十岁,阮鹂也知道是虚凑上去的——岁数太小不好卖。可是阮鹂还是让厉先生花了大价钱把她给买下来了:她模样生得好,而且阮鹂觉得她的样貌是自己手里那些女孩子又没有的一种,是清冷寡淡的长相,可是有棱有角,阮鹂知道这样的脸,扮上以后就中看了。果不其然,厉先生因为问她名姓都问不出来,看她娇小就起了个“软玉”的名字,现在想来是要后悔的——三四年间,虽然模样是软的,脾气是和“软”一点儿不沾边,而且那只喉咙一开嗓,可以震得人抖三抖。化了戏妆,朱唇一点,顾盼神飞,是天生的戏苗子,厉先生得了这样一个难得的生角儿,直夸阮鹂的眼光独到。

    这软玉跑进来,是依着宋妈的吩咐,听见阮鹂叫她,她平常不随便进阮鹂的屋子,半是因为惧怕阮鹂——她是这些姑娘里年纪最大的,而且公馆里全凭她做主,是姐姐一样的存在;半是因为这软玉是个戏痴,除了唱戏,旁的一概不上心。她看阮鹂自顾自歪着,也不跟她说话,也不起身做事,以为是宋妈诳她,正要出去,却被阮鹂一声叫住了。

    “专门叫你来,你又跑到哪里去?”

    阮鹂徐徐地直起身,拿腋下的手帕子甩了一甩:“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她指的是堆在石案上的一茶盘的金条,那样齐齐的一堆,阮鹂觉得任是谁也该看到了,可是软玉看过去的神情更像是第一次瞧见,她探了探颈子,说道:“一堆金子。”阮鹂被她的呆逗笑了:“谁不知道是一堆金子呢?傻姑娘,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这金子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软玉是知道的,阮鹂在几天前已经向着的人说过了,她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所了解的说了出来:“一位薛老板送来的,定了姹园一天的酒席跟戏。”

    阮鹂满意地点点头:“那你的戏练得如何了?”眼看着软玉一个招式架出来立马就要开口唱,阮鹂笑着止住她:“别唱,你这姑娘,我就总说你,洪锦又太媚,你又太刚……”软玉只得收了架势,呆呆地听阮鹂的吩咐:“明日登台,你先打头阵,不要叫人家薛老板挑出什么错子,把咱们鹂馆看得扁了……洪锦她放在后面,她的唱腔我总觉得有点儿问题,圆不圆的扁不扁,”她抱怨了一句就收住了,怕万一又叫洪锦的丫头听了去——这屋子里谁都没用丫鬟,偏洪锦要用一个,说是年纪大的手粗得很,把她皮子头发刮坏了,所以这些娘姨总有些恨恨的。阮鹂虽不说她,可是也觉得她多事,只是犯不着为这样的小事得罪她。

    “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个……”阮鹂笑着,一面又向榻上倒过去,用手掌捧着右腮,“我叫你来是有东西给你,你瞧瞧那边架子上搁着的?”

    软玉走过去,取了东西过来,是一只不小的匣子,有些沉。

    “你打开。”

    软玉依言打开了,里面金灿灿的一片,软玉的眼睛终于闪出光芒:“姐姐哪里得的这样行头?”

    阮鹂笑道:“你甭管我哪儿得的,反正一次也没用过,都送你了。”

    软玉喜不自禁,谢道:“姐姐为何送我这样贵重的东西?”阮鹂用手帕握住嘴笑:“我就喜欢你这样,要是洪锦得了,怕是要说‘妹妹怎么受得起,妹妹不敢接’,”顿了一顿,她又敛住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向外就说是厉先生赏你的行头,我给你这样东西,只是提醒你,这一次得好好表现,要讨薛老板的喜欢,你的脾气再硬,人家若是指点你你就听着,可别跟人家杠上了。”软玉听一句应一句,阮鹂知道她现在兴兴头头的,说什么都答应,也就不再嘱咐她,这样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是厉先生送她她换身行头,她早前依照自己的喜好做了一套,用不着了,便转送给软玉。

    阮鹂闭上眼朝她挥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记得明儿起早些。”

    阮鹂只担心次日天气不好扫了兴致,早早地起来看,天可不是阴着么!她皱着眉头等着,只怕待会儿要下雨,可是随着自鸣钟啪哒啪哒的,天色倒是愈加明朗了,待媚儿来催,阮鹂才慌慌张张地收拾了一下,下面的车子早备好,姑娘们都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姹园离这鹂馆有半里的距离,一个在城东闹市,一个在城南贵人聚居的地方,车子一路行驶过去,街道上愈来愈嘈杂,阮鹂往外面看,只觉得精致的东西渐渐变得少了,而世俗热闹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出现在目之所及。城东闹市夜里是灯红酒绿,白天也不平静,都是有钱人消遣的地方,而这姹园,虽然名字是个园子,其实是一家酒店,统共八层,包办酒席经营住宿,以至于讲书的、杂耍的、卖花的、谈生意、赌的、姘的、嫖的,总之没有什么耍子是这里缺的,当然不会少了那个全城最精致豪华的戏台子。

    阮鹂命将车停在姹园的后边一个巷子口,领了众人顺着巷子,从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门进去。薛老板是个极其低调的人,早先嘱咐了,不管是名誉还是安全着想,不叫唱对台,不让发“鹂讯”,还让她们尽量避着些。阮鹂依着他的话,可是心里还是轻蔑的:难道待会儿他来的时候阵仗会小么?这样叮嘱,只不过是嫌她们戏子之流,传出去不好听,将他拉进不规矩的圈子——可是他既然有那个想头,又怕什么外面的说法?现在捧戏子、姘戏子的豪富公子哥儿少数,谁还在意这些!她总当这个人是个虚伪至极的假正经。

    “太太,买束花吧。”

    阮鹂回头看,是从巷子外面钻进来的一个小女孩,冲着洪锦举起她肘弯里挂着的一篮子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瞅见她们的车跟着过来的。洪锦把脸背到一边不理她。阮鹂停住脚笑道:“怎么?听见人家叫你太太,嫌把你叫老啦?”

    “哪有一照面叫我太太的?”

    “叫你太太是觉得你贵气,怎么?你还想让人叫你小姐?那才是不尊不重的呢!”

    跟着的几个姑娘反应过来,吃吃笑起来。洪锦讪讪地回答道:“跟这么远卖她的花,一看就是个刁钻的丫头!”阮鹂看了她一眼,又俯身看那小女孩子,暗自忖度:这小姑娘若是收拾干净,略长几年,又是一个自己;只可惜这样出身,又逢上兵荒马乱,只能是个可怜人。软玉也凑到她身边来看,惊异地说了一句:“这木芙蓉开得真好”那小女孩子羞涩地笑了笑。

    “葳蕤霜照夜,烂漫火烧秋。”阮鹂知道这是一大早跑到城外去摘的,温柔地笑着说:“这篮子花我要是都买了,你今天干什么呢?”“回家照顾弟弟。”阮鹂把篮子轻轻接过来:“那你快些回去吧。”她回头叮嘱宋妈:“多给些钱,不要为难她。”

    这边洪锦挺不乐意:“阿姐你买一篮子花做什么呢?”阮鹂连看也不看她,把篮子丢给软玉接着,自己往里面走去,走了几步转过身问了她一句:“世道乱得很,这样大的女孩子站在街上卖花,若是给人盯上强行掳了去,岂非你我的下场?”

    众人都默默不语,洪锦也不说话了。

    姹园这边是昨天就吩咐装点好的,除了楼上包住的不清场,其余人都撵了出去。另外八楼也空了出来,预备着薛老板清清静静地住下。

    阮鹂进了二楼的一间房坐定了,一面有人呈上热茶,她唤来管事的人细细问询,估摸着都打点得差不多了,就遣那些姑娘去妆饰准备,她喝着茶,悠哉游哉——今天她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可是她又有不少的事情要暗自解决。

    这屋里有一架占了半壁的金自鸣钟,下面那颗摆子均匀地晃来晃去,阮鹂就盯着它,也不知道盯了有多久,隐隐听见鼓乐之声,可是她出着神,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忽然推门而入一个人,阮鹂忙看,原来是管事的,他陪笑着说道:“大小姐,这薛老板……”

    “来了吗?”

    “嗬!软玉姑娘的戏都唱完了,怎么会没来?”

    阮鹂挑了一挑眉毛:“没听见汽车响,你们怎么也不进来告诉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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