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嗞叽——嗞叽——兹……”
寂寞的轩廊上一阵一阵地传进来牡丹鹦鹉的鸣声,风摇着檐角的铁马“丁零丁零”地响,鹦鹉架子来回晃动着,每晃一下,两只小小鸟儿冲着对方叫上一两声,你一声、我一声,时不时扑棱一下翅子,像是亲密地呢喃,又像是在应和铁马的助兴。
可是把婉美人给吵醒了,她歪在竹榻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恰巧迎上这一日最美的一道余晖。粉紫色的晚霞铺陈在宽阔的窗沿,染进斜斜垂挂的出炉银纱帘内,有一种浑然一体,不知何处为天、何处为室的错觉。
四下无人。
婉美人挈着衣裳坐起来,一卷书搁在竹榻旁的矮几上,她是倦了睡着的,睡得很规矩,不至于钗横鬓乱,可是发髻有些偏了,蓬蓬松松要掉不掉的。她索性站起来,将簪子一掣,头发彻底地散下来,像水一样倾泻下后背。她的年纪还很轻,约摸十三四岁,可是这一瀑头发,长及膝盖,黑鸦鸦一面,着实引人歆羡。
她睡眼惺忪地站了一会儿,一手扶着竹榻的靠背,一手抚着自己的额头:刚刚的梦真是奇怪,意识模糊,身体飘忽,像一片绒绒的羽毛摇落天地之间。飞着,是一片云,一手絮,一只蝶,一粒尘……轻盈扶摇,想要找栖身之处,可是怎样也找不到——不过两三时辰的功夫,竟有冗长一生之感,可是待要细想,又什么都记不起来,空剩下惆怅不已。
她用手掌捏住自己的肩头,轻轻地揉着,末了又换另一边,实在是酸胀得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朦朦胧胧里,她的眼睛恍惚能透进一点光,像是置身于云团中,退红色的云团,氤氲的雾气、香气缠绕包裹,那种窒闷的感觉,那种与窒闷感不符的无处的轰鸣,一瞬间的撕心裂肺、耳鸣弓咚,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浑浊的声音,然后一下子,她的梦里安静下来,周围是殷红的蕊须,带有腥气的甜香,一声悠长嘶哑的声音化作“嗞叽”的鸣叫,云朵挟裹进眼眸……
她就是这样醒了过来,看见黄昏的天色,梦里退红的云团想来不过是粉紫的霞光映在纱帘上,难以置信,风微微吹拂,纱帘上束着的穗子轻轻地晃。
她忽然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感觉到涌到嘴边的一阵焦渴,她唤了一声:“蜀儿。”理所当然没有人应答,她自言自语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跑到什么地方玩去……”可是没有人来伺候,她也不能不喝水,找到外间,小小一张圆桌上摆着乌木錾银茶盘,里面盛着壶与杯,她拈开盖子一看,不是热茶水,可是管不了许多,她往小杯子里倾了半盏,匆匆倒进嘴里,应该是早上忘在壶里的水,也许是从井里汲上来的,有一股子石气,可是凉幽幽的,正合她心意。
她解了渴,似乎恢复了活力,开始小声叫起两个名字:“蜀儿——小巴——小巴——蜀儿……”她叫了几声觉得很好玩儿,就一面往外踱一面轻轻叫着,若是旁人听见,定会以为她不是在叫唤人,而是在唤猫咪一类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