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礼帽站在李拴住摆放皮子的地摊前,用脚勾了勾狍子皮,算是看货了,伸出右手在拴住眼前比划了几下,按豆腐大哥说的,看都不用看,怎么可能呢,黑礼帽的手都快触到自己鼻子了,假装不看是不可能的。
黑礼帽比划的价钱,比干爹给定的价钱已经高了不老少,但比豆腐大哥说的高价确乎还有距离.
干脆先听豆腐大哥的,狠狠心,咬咬牙,就当没看见。
黑礼帽很快又做出新的手势,几乎是干爹给定的价格的一倍了,李拴住有点沉不住气了,腾地站了起来,刚想说:行,一手交钱一手拿货。
突然,听到身后豆腐大哥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挺大的,他知道这是提醒自己沉住气的信号。马上改口说:腿都蹲麻了,站起来缓缓。
装出一副貌似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很急很慌,脸都涨红了。
黑礼帽可是长着长腿呢,他生怕把长腿的黑礼帽给吓跑了。
李拴住还是憋不住了,马上说:掌柜的,你再添点钱,凑个整行吗?蚊声细语的,好像怕豆腐大哥听见似的.
黑礼帽抖了一下长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豆腐摊那边还是听见了,气得豆腐大哥直摔戗豆腐的铲子,后面跟着一长串几乎暴跳如雷的咳嗽声。
兔子皮按照三张顶一张狍子皮的价也卖了,比干爹定的价高得多了多。
买卖双方点皮子数钱,很快完成交易,李拴住把整钱揣进怀里,留了几张毛票攥在手里预备着。
头一个探路的孩子应时回来了,帮着黑礼帽卷好皮子,扛起来前边走了。
眼瞅着黑礼帽也消失在人堆里,转身对豆腐大哥说:
“豆腐大哥,你真有能耐,我得好好感谢你,请你下馆子去。”
“谢什么谢!你个小鳖犊子,就是沉不住气,要是按我说的做,还能多赚点钱,你个熊货,没见过钱长得什么样啊?上辈子那个穷鬼托生的你,这么点岁数就见钱眼开?”
戗豆腐手里的铲子在李拴住的头上飞舞,确乎在调整角度,看从什么部位砍下来好,脸上却露出了几丝宽容的笑容。
“俺看够本了,比俺爹说的还赚了点(起止是一点)。我等你卖完了豆腐,请你下小馆还不行。”
李拴住目光迎着铲子也笑了,笑得山花烂漫。
头上的铲子瞎比划半天,也没找到下手的地方,终于游走了。
“我说你个不争气的玩意,行了,我也卖够本了,剩下两块豆腐咱留着个人吃。帮我收拾家什,兄弟,下馆子喝酒去喽。”
豆腐大哥没脾气了。
有时候,去喝点小酒,是再好不过的消气方法了。
小酒馆里就三张小桌,一个跑堂的伙计耷拉着眼皮,爱搭不惜理的,好似谁欠他钱似的。除了他,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窗口灰土土的阳光和满屋残余的油烟子味道。
这就是小馆给李拴住留下的第一印象,不过尔尔。
两人挑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这个位置,能照看窗外豆腐大哥的架子车。
“跑堂的,来一盘酱猪头肉,一盘油炸花生米,烫两壶烧酒。”
“你叫什么来?啊,拴住,拿个盘子,去把我留下的两块豆腐捡一块来,大豆腐蘸青酱(酱油)可好吃呢,去吧,愣着干啥?你不懂吧,桌上的青酱不要钱,你不怕齁得慌,当粥喝喝都行,土老冒,一看就没下过馆子,再说我不能白吃你一人的,不知道的以为我熊你小嘎儿呢。”豆腐大哥对李拴住说。
也不知道豆腐蘸酱油什么味,李拴住用手捏起桌上黑乎乎油腻腻的酱油瓶子闻闻,只闻到浓郁的盐味。他把酱油瓶子推放到豆腐大哥面前,跟跑堂的借了个盛菜的盘子,去捡豆腐。
他对面前其貌不扬的豆腐大哥服了气了,甚至有些敬佩:一个卖豆腐的是怎么修炼的,对皮货生意这么熟练,好像以前还下过馆子。
一盘香喷喷热乎乎的酱猪头肉,一盘喷喷香油汪汪的炸花生米,两壶滚烫的高粱酒摆在二人面前。肉香味飘来,李拴住顿时有了下馆子的感觉。
小馆就是小馆,肯定有家里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