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多了,聚在一起,没准会下雨;老娘们多了,凑在一起,保准会嚼舌头,这话倒是千真万确的。
妇女小队二十几号人,在南大岗包猪号旁的九号地里种秋菜。
所谓秋菜,就是红萝卜和大白菜,因为生长周期短,夏种秋收。
等到秋天秋菜成熟了,队里分给各家各户腌酸菜,或者下窖,储藏过冬。
种秋菜是北大荒地里最简单不过的农活。刨坑,撒种,填土踩格子,三个人在一条垄上流水作业。
妇女队长二腚媳妇刘秀兰,挺着大肚子,手插在后腰上,在后面踩格子,因为她弯腰困难,只能干最省力的活了。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半晌午了,该歇气了,心里纳闷:
送水的孟嗑巴,怎么还没来?
妇女小队单独下地干活,一般都是由在大队部打更的孟磕巴负责送水的。
更倌孟嗑巴,大名叫孟祥融,长得黑不溜球的,中等个头,尖嘴猴腮,整天价露出两颗烟油褐色的大板牙,但是他不会也从不抽烟。
也不知道他父辈中,是谁这么有学问,给他起了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
每逢有人问起他,你叫孟祥融,三字有什么讲究的时候,他就会说:
我的大名是我太爷给起的,我太爷是没中举的秀才(?),学问大了去了,才高好几筐呢(识字少,才论筐;学问大了论斗,好不好?)。
我姓孔孟之道的孔,大名叫祥—融,吉祥如意的吉,孔融让梨的梨—磕巴整个浪说倒吧了,听的人以为他叫孔吉梨呢,心里直纳闷:
孔吉梨是他娘的什么梨呢?
他太爷给起的名字挺不错的,但也不知道是谁教给他这么解释的,或许人家教对了,被他说错了。
这一错不要紧,把问话的人给说糊涂了,本来就不明白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明明他姓孟的,怎么还改姓孔了,就更加疑惑了。
不明白好办啊,咱屯子不是有韩先生吗。
赶紧去找韩先生打听打听,孟磕巴瞪着眼睛唬我们睁眼瞎老农民行,韩瞎子韩子旺韩先生韩老师韩校长,准比你太爷有文化,你咋的也唬不了他的。
大家伙信得过韩瞎子,而信不着你孟磕巴。
听了大家伙的讲述,韩先生略加思索,说:你们听他放罗圈屁呢!孔孟曾颜四大姓,虽说都是圣人之姓,但是各姓各的,不能混淆。
他不姓孔,就是姓孟,孟子孟轲孟老二的孟,扒了皮认得他骨头,千真万确。
至于他名字吗,前面一个字他想说吉祥如意的祥,四大姓家谱里有这个字,他自己不明白,给说颠倒了;后面的字,想说孔融让梨的融,他不知道啥意思,也说错了。
“融四岁、能让梨”是《三字经》里的故事。
一个叫孔融的小孩子,知道把大的梨让给大人吃。
他的名字大概是吉祥如意其乐融融的意思,和孔融让梨也不搭边,你们听他瞎白唬呢。
好像韩子旺,就是当年给他起的名字的他太爷似的,说的头头是道。
听韩瞎子这么一解释,大家总算明白了几分。
等这一解释再反馈到孟磕巴耳朵里,他反倒不明白了。
自己打小起就这么解释的,都说了好几十年了,怎么会错了呢?依然我行我素,瞎××解释。
屯子里有好事的人,明明知道怎么个意思了,却还是假装不明白,老爱问他名字里的学问。
孟磕巴依旧按自己的意思解释,愣装有学问,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孟磕巴身体弱,在地里一线干活差点劲,队里照顾他在二线工作,他负责在大队部办公室里打更打杂。
偶尔接个电话,他自称为大队部值班的老孟同志。
听他接听电话时的口气,就差一点说自己是大队干部了,其实他就是个更(jing)倌,俗称打更的。
他平日里接听电话,收发报纸信件,劈柈子烧开水,夜里敲锣打更,早上敲上工的大钟,有时傍晚上也敲钟,那是因为要用钟声通知社员到队部开大会。
除了天生力薄体弱,这家伙还有口吃的毛病,越是着急上火,结巴的就越厉害,人称孟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