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壮竟然搞破鞋，这么严重的事情，要说也得去跟他的上级领导，跟能管着他的人去说，光明正大，才是工人阶级的本色。

    听瞎话——呸，又说秃噜嘴了，不是说秃噜嘴，而是想秃噜嘴了，不是瞎话，是我亲眼看到的……实话，不编排还真不行，两个人光不出溜的……怎么有一点脸红心跳，还是瞎话，太不贴铺衬了(铺衬为缝衣补裤的布头，不靠谱的意思)。

    上级管他的人，官大权也大，一句话就能把他一撸到底，说一次也值得。撤了康大壮的队长不说，还继续留他在六合屯劳动改造，我他娘的天天在你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卖冰棍，非气死你不可，你想吃冰棍？花多少钱都不卖给你，我让你逼得我。

    你一个破生产队长，官不大僚还不小，该管的管，不归你管的也瞎××管，偏偏就不该管我卖冰棍，上次好几根冰棍都化成汤了，还把我心上人小狍子都给得罪了。

    还有，毕三声对我犯下的滔天罪行，你也不处理，袒护着……告你冤吗？这些都不说，也说不出口，就说你一条：公开和屯子里的老娘们搞破鞋，就这一条足以把你康大壮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冷静地想一想，不过是心里发发狠而已，其实康大壮并没那么坏，只不过稍稍得罪自己而已。

    路上再想想，说不说他搞破鞋的事。

    当干部的就怕这个，容易致人死地，不行就搂着点，那老小子其实也不是坏人，那么大岁数了还没个媳妇，要搁在自己身上，堂堂的一队之长，早把屯子里有点姿色的老娘们搞个溜够，管他是张家姑娘还是李家媳妇的，多多益善。

    当官的哪有几个不好色的，不过康大壮总是一本正经的，不像有花花肠子的人。

    不然，编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出口气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背地里告恶状，总归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让邻里知道了，好说不好听，所以要避开人，偷偷地去，悄悄地回，战斗片电影里小鬼子说得好：悄悄地进村，动静的不要。

    好在队里今天放假会餐，自己这人缘，就是不到场吃喝,也没人会注意，更不会有人等你来了再开席，或者派人家里请你；李光棍结婚结他的去，自己和他一直也没犯过什么人情往来，不参加省着随礼了，要不，怎么也得掏两块钱凑份子。

    赶紧走，天一大亮赶到四道岗，没准能赶上头班长途汽车。

    孩子，我跟你说，咱北大荒这地方，土肥呀，水也养人，有土就长草，有水就有鱼。我都琢磨好几十年了，也没全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刚逃荒来哪会儿，听人说北大荒车辙沟里能捞鱼吃，我还不信。

    有一年，下完大雨没几天，路面刚风干硬实，我看东边去四道岗的土道上积水了，腻腻歪歪的，别说走马车了，过人都困难了，心思去垫一垫路，到哪儿一看，花轱辘车车辙里积满的雨水里，突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泥汤子水里浮来游去的，水混看不清，我伸手进去抓，什么也没摸着，抓了老半天还是没抓着。

    我还就不信了，连忙回家拿铁筛子来捞，不一会就捞上来好几条这么大的小鱼来。王有德坐在青石板上，边说边比划，他正在给二改子讲以前的事情，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你说一道车辙沟里能有多少水，大不了能没了你小嘎儿的波凌盖，我看都悬乎，两头也不长，往北既不连着北大泡子，往南又不接着七星泡，刚下雨存点水也就四五天，你说哪儿来的鱼，总不能说是天上下雨也跟着下鱼吧？没听说过。

    太爷，你再比划比划，我看你捞的鱼多大？

    鱼，倒是不太大，也就这么长，再大了还了得？那不成精了。

    王有德拇指和食指之间，足有一寸的长短，二改子用自己的小手上前对照着比划了一下，说：

    对，我那天看见二混子他们捞的也有这么大，要是小鱼崽子就不稀奇了，太爷，你说鱼会不会是从天上飞来的？小鱼也没长翅膀啊……

    是不是天上掉来的我不知道。说咱这嘎达，我逃荒刚来的那阵子（他一直强调自己是逃荒来的，不想让晚辈后生知道他是惹人命官司逃避来的。），除了咱俩坐着这块屁大的地方露出水面，长着一片榛材棵子和水蒿，有人在这儿挖了一个地窨子，能暂避风雨之外，四下全是一片汪洋。

    后来，人来多了，水慢慢地的，自然而然的退了，或许是当年鱼搔的鱼籽，见水就突然又活了。

    期待、盼望了那么久了，就长得快呗……

    是啊，当年东大岗包四周，一望无际的水泽怎么都不见了。